成功人士也有抱怨不快乐。“广播夜话”里总有关于“苦恼孤独”的倾诉。翻云覆雨的阔人也曾发出“高处不胜寒”“孤独寂寞”的感慨。我的顾客里,不乏这么说的:如今什么都不缺,按说没什么可烦恼,可就是快乐不起来。
人生苦短。浮生若梦。夜深人静里,我们也许该对生命来一个深层的追问:我们是在追名逐利里挤压掉快乐,还是在事业成功的同时收获快乐生活?我认为应该选择后者。我认为功成名就不等于快乐。我认为丰满的人生应该包括事业成功和生活快乐。我有感于于丹的《庄子心得》,并不意味照单全收庄子思想主张,而是取我所需。出于个体生命价值需要,出于社会进步需要,都不该反对有所作为。而我以为不能让追名逐利独占我们的整个人生。没有快乐就不是丰满的人生。过分强求成功,就会受名利所累,快乐自然远离它的主人;从容不迫水到渠成的成功才不至于吞噬快乐。
孤独自然不会快乐。不记得是什么人这样说过,其实这世上很多人是孤独的。这句话并非言之无理。孤独不是孤单,是内心一种不快乐的感觉。我们都与身边人相依相靠相存,但身边人不能看管好我们的内心,也不能长久提供我们快乐。提供给我们快乐的是我们的内心,而非外部种种。名利双收了还不快乐,觥筹交错寻求刺激之后仍觉孤独,什么都不缺也不快乐;所以内心才是自己快乐的制造者主宰者伴随者。
非洲有句谚语:如果你想走得更快,那就独行;如果你想走得更远,那就同行。我化用其意:如果你想在快乐人生之路上走得更久,那就:
与你内心同行。
漫漫人生路,唯有你心与你风雨兼程到终了。一生一世,唯有你心成为你肉体全程的引路人和服务生。天涯孤旅,唯有你心才是你永不分离的伴侣和同行者。
在盲刊编辑的博文里读到了这样一句智慧的表达:我们可能不可以选择外部世界,但可以决定我们的内心。读了于丹《庄子心得》(后面简称“心得”),结合自己的生活体验,我觉得欲求快乐人生,需将伴随自己全程同行的内心修炼得淡然、淡定、开阔。
人们把孔子称为“圣人”,却把庄子称为“神人”。庄子的所作所为,经常令人瞠目结舌,又令人拍案叫绝。庄子一生穷困潦倒,却能超越贫困乐在其中。他看破功名,不屑利禄,甚至对于死亡,他也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发妻永别,他鼓盆而歌。别人不解甚或指责,他却说其妻原本没有生命,死亡只是从无还原到无。他心胸无比开阔,使得他视角也无比开阔,能看到一般眼光所不及的价值。这部书里,真正流传下来的思想,应该是一种天地自在逍遥游。
……
当今社会,贫富差距拉大,残障人群的收入又跟健全人群收入拉大。如果我们的注意力放在自己存款数字上,放在跟健全人比财富上,我们会因之烦恼沮丧。烦恼沮丧绝不会使得我们存单上的数目增长,但一定会使我们不快乐。按“心得”里的说法,最快乐的人既不是穷得叮当响的人也不是家财万贯的人,而是生活不过分窘迫不受财富束缚的人。大多数残障人士应该已经越过温饱线,至穷也穷不过庄子。拿我熟悉的从事按摩的盲人群体来说,其收入绝对值都不算低。我想,赚得多就多花点,赚得少就省点,不够花就多赚点。要让钞票为我们的快乐服务,不能成为我们的束缚;决不能被之异化。再说了,多少才叫多。“终日只恨聚无多,聚到多时眼闭了”。
中国的盲人尚未进入主流社会,但不等于中国盲人没有“功名”之心。想获得事业成功未可厚非,这是丰富人生内容的重要部分。但不要急功近利更不要“一枕黄粱”,而应该是水到渠成的结果。古往今来,一些有造诣之士不留恋浮名,对加予的桂冠淡然处之;更有庄子对送上门的相府推辞不受。如果真正做到不追名逐利,也就摆脱了“名利”的束缚。如此,何来低人一等,何来自惭形秽,何来孤独寂寞;如此,便淡然快乐。
人有旦夕祸福。并不是我们控制了内心过分追逐名利的欲望,外部世界就不找我们的麻烦而与我们相安无事。这个世界,恐怕天天上演着事与忘违、天灾人祸。夫妇健康漂亮,满想下代本该是强强联合的结晶;从小身手矫健壮实如牛,满想有一天驰骋疆场或者摘金夺银;人们在许多场合相互祝愿全家平安……可结果是很多人在幻灭里呻吟。我们完全不需效仿庄子鼓盆而歌,但我们完全要注意并肯定他对不可抗拒的外在力量的一种通达顺应,对保持快乐的一种内心的坚守。他秉持的是外变内不变。就拿失明来说吧,无论属于先天还是后天;无论源于疾病抑或伤害,不能复明的眼睛就像不能改写的历史。我们诅咒命运也好,怨天尤人也罢,丝毫不能迫使光明洞穿被乌云遮蔽的双眼。与其悲观哀伤,不如接受现实顺应命运,淡定地迎击纵浪大化中的波起云涌;保持内心安定。
内心如果修炼得淡然淡定,便将进入到开阔境界。
有了开阔的心胸,不仅豁朗大度,而且视角开阔。那葫芦不能做瓢,庄子说可以作游泳之用;那大树不能做农具,庄子说可以给人们歇阴。有了开阔的心胸,就能看出这世界一草一木一生命都有其存在的价值,就能超越世俗的评价标准。我们有时候有意无意觉得自己没什么价值,有些人甚至认为自己百无一用,更其甚者说自己是家庭和社会的包袱。我曾在日记里写道:每个生命都有意义,或留下一片瓦,或留下一条经验教训,或留下一句有嚼头的话语……即便无所存留,还可以成为一片衬托红花的绿叶,更可以养儿育女,做一个承上启下的环节。庄子这超越世俗的价值评价标准,某种意义上也可以用“天生我材必有用”表达。大材大用,小材小用。现在拿我说事吧。
我是女儿的靠山,让她过较好的生活,受较好的教育。我是父母有力的精神支撑,给他们凄凉晚景以安慰。低廉的收费、切实的疗效,常获得慕名而来的患者好评,我在他们感激的话语中找到了自己的社会价值。工作之余舞文弄笔,对于读者,我的文字至少可供消遣。
既然追名逐利会挤压掉快乐生活空间,那就看淡名利,不要被名利搞得精疲力尽声嘶力竭。既然“阴晴圆缺古难全”,那就处变淡定,面对变故,尽可能保持内心安定;尽可能减少其对自己快乐生活的伤害程度。既然每个生命都有意义,那就不要怀疑自己的生命价值。
两眼一抹黑的盲人,世间路万里与我们无缘,但我们手边耳边有诗书万卷。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阶梯是盲人脚下最为规则,最为好走的路。红尘茫茫、人生漫漫,喧嚣诡谲、黑暗孤寂。让淡然淡定开阔的内心与我们风雨同行,实践快乐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