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酷爱文学,视之为生命。,早年工伤致盲后回到了东官河岸边的那间小屋。原单位不景气,我一年半没接到工资汇款了。日常的柴米油盐,对微薄的家庭积蓄毫不留情地张开了血盆大口,一种莫名的恐惧和绝望压上我的心头。
女儿小倩倩营养跟不上,经常感冒高烧。没钱跑医院哪!只能跑药房买几粒安乃近之类的药片给女儿压压烧。1995年。那天,妻子观琴掉泪了。哭诉着哀哀怨怨:“当初依我……学算命……今天——”她把剩下的最后一张百元钞票塞给我,抹了一把泪,抱起女儿一跺脚回杭州娘家了。
年近八旬的父母匆匆赶来伺候照料盲儿子。《九峰》文学社有稿费,我心口微微一热。老父亲和我互相掺扶,摇摇晃晃停停走走再红绿灯之间。上午普了空下午再去。主编深表歉意说:“稿费太少了,只20元,真不好意思,害得你俩大热天这么来回折腾。”我竟呆在那儿,诧异地睁大了盲眼。好大一会儿才回过味儿,右手拍拍坐收拿着的稿费说:“说哪里话。不冤枉。够我吃一阵子了。”
我实在不忍心放下写作的笔啊。回到家,我摸索着写了百十来字的短信,倾吐苦涩和无奈,准备联通散文《梦缘》一投寄给《浙江残联》编辑部。
我和父亲同坐在桌旁,形影相对。我工工整整地努力写完那短信,让父亲读一遍听听看,哪儿还需改改。老父亲颤颤巍巍地接过信,嗓音变了,才百十来字不得不停顿了两次。我的心在微微颤抖。
也就一个星期,黄岩区残联理事长、区文联秘书长和作协主席先后找上门探我。残联理事长带来残联紧急救济管和省残联林清和理事长给黄岩残联的亲笔信。信中说:
“妥善解决盲人作家艰难处境。再苦也不能苦了盲人兄弟姐妹。”
黄岩文联打了一份报告,《盲人作家吴百孙的想法和要求》。区委区政府非常重视,朱峰区长当天就作了批示,委托区政府办公室具体负责办理。
6月18日,黄岩区政府办公室召开了第一次协调会,残联文联分别作了情况通报。协调会确定,立即解决盲人作家眼下最紧迫的艰难处境。
东城街道办事处党政领导赶来看望,送来了2000元救济款,其中1500元是从组织费中播出的。区妇联姐妹们登门慰问,妇联主任关切地问寒问暖:“想女儿了吧?”
我长叹了一口气:“哎——!离家快两个月了。”
“放宽心。我们打电话动员观琴尽快回来。”
还了欠债,父亲买回了一袋大米。整整一袋啊!见底多日的米缸重新又倒满了,这么满。我压抑不住感动,猛地一下子把手深深插入米缸。大米被挤压得流出缸沿,洒落一地,我不知到。
黄岩的新闻媒体给予了极大的关爱,纷纷发了消息。
一缕缕阳光激发成热流,在我的胸膛奔流澎湃。我坐不住了。盲人的妻子,受尽了艰难辛酸的观琴啊。创作和生活就是鱼和水!我一把抓起了电话通……7百里通讯光缆,阳光照亮了这头;阳光照亮了那头。那头她能感受到这头拿画通的手在微微颤抖;这头我能感受到那头她明亮的透彻的美丽的眼睛噙着泪。
盲人作家的命运牵动着区委区政府的心。闻讯观琴回来了,大家一块石头落了地。区委宣传部长杨维平和副部长周明瑶,区文联常务副主席罗斌和秘书长叶仙明等领导前来看望。杨部长把文联募捐的1560元交给观琴,拉这关琴的手说:“一定想办法把工作调回来,给作家一个良好的创作环境……现在纯文学还没有走出低估,盲人还在坚持写作,不容易啊。”
募捐是在文联会议展开的,老画家蒋文斌先生不在场。募捐已经结束,蒋先生不依不饶,捐款300元。当天傍晚,文联秘书长叶仙明拿着后续捐款又来了。
我们3口子正围着小饭桌吃菜泡饭。菜泡饭在早年穷股人家经常吃,就是往锅里的冷饭放一把切碎的青菜叶,几勺水,一小撮盐,煮熟。观琴正在一小勺一小勺地喂女儿。秘书长叶仙明看到饭桌上凉着几大碗热气腾腾的菜泡饭,看到小倩倩皱着眉头小嘴不肯张大,不肯下咽时,动情了,动容了:
“以后不要再吃菜泡饭了。盲人家庭的娃娃也要尝尝鱼、虾、螃蟹的味道……看看小倩倩那水亮亮的大眼睛,长长的眼睫毛,有多可爱。”
省残联几次打电话询问黄岩残联解决的进展情况。《浙江残联》杂志六月号立即插发了散文《梦缘》,考虑到我的窘境,稿费优惠。
8月31日,区政府办公室着急了财政、劳动人事、文化、民政、残联、文联、妇联、工会等11个部门的分管领导,举行了第二次协调会。台州市黄岩区人民政府办公室正式发文:《黄政办发[1995]117号《关于解决盲人作家吴百孙同志工作调动问题的协调会纪要》。文件决定:“吴百孙同志安排到区文化馆工作后,与区文化馆同志一视同仁。所需经费由区财政拨款解决。”“今后如吴百孙本人因身体等原因,生活上出现特殊困难时,民政、残联应给予照顾。”
金秋的阳光,妻子挽住我的胳膊,一家三口去区政府办公室拜谢。小倩倩跑前跑后,前前后后抛洒满了银铃般稚嫩的笑声。快活啊!办公室主任卢然林说:“区财政十分困难的前提下把你调回黄岩,这体现了党和政府对盲人的深厚感情……要好好生活。好好创作。”
小倩倩擦开两腿坐在我的怀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听着。听完了挥舞小手大声嚷嚷:“还有呢还有呢,‘好好小宝贝小倩倩’。”满屋子的人都被逗笑了。而今,小倩倩在省重点高中读高三,担任班级的团支部书记。
怀着对党对人民永远的感恩永远的忠诚,我的笔下,盲人群像展示出崭新的精神风貌,促进了盲人文学的繁荣与内涵。而今,温暖的阳光。奔流不息的东官河。温馨的三口之家。盲人一级文学创作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