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我报名参加了拉萨市‘摄影爱好者协会’发起的主题为‘生命与自然’的观光团去了珠峰。活动的目的在于唤起人们敬畏自然、关爱环境、尊重生命的社会意识。虽然全程费用自理,报名者却踊跃,尤其是,对报名者并无专业限制。我欣喜不已,尽管珠峰我已去过,内心却有强烈的渴望在涌动。想到这将是我告别西藏前的最后远行,便又多了份决绝和悲壮。然而,冲动不可代替现实的窘境,仅存的视力已不能提供旅行的基本需要,好在有朋友了解我的心事,愿意一同前往,这才义无反顾报了名。
时值5月中旬,来藏的国内外游客络绎不绝。气温并不暖和,但这季节去珠峰是最理想的。我随朋友上了台62丰田吉普,车型很老,但在当时的西藏旅游业中,它却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主打地位。西藏独特的地理环境和地址地貌,造成了西藏道路基础类建设较内地落后。城市外的路况极差,沟坎坡崖、盘山错节、陡峭险峻。
这次旅行线路简洁明确,目的性强,主要以自然风景为主。由拉萨走北线经日喀则至拉孜,拉孜经定日至珠峰大本营,在从珠峰返日喀则,最后回拉萨,为期四天。这似乎更合适我。
看着窗外一排排向后急驶的景物,思绪也象野草般从心灵深处的荒原中冒出来,蔓延了整个心间。多年前,还在学校当老师时,常利用学校放暑假去旅行社应聘做导游,导游工作为我提供了行走天地间,跋涉山水中的诸多机会。我痴迷于线条粗犷、气势非凡的高原风光。每每回想那段经历,仍怀有一份快慰和豪迈。旅行是一门学问,它不同于走马观花、浮光掠影式的游山玩水,只有懂旅行会旅行的人才能悟出其中的妙趣。
车在我的思绪中沿着雅鲁藏布江大河谷向西驶去。透过车窗,隐约可见远处青灰色的山脉绵延起伏,宛若一条巨蟒在天地间穿梭,山顶常年不化的积雪在太阳下闪着刺眼的光。西藏的美在它的雪山险峻、湖波圣洁、草原广阔、冰川壮美。沿途见到许多背包客在烈日下踽踽独行,他们目光坚定,脚步坚韧,同那些衣衫褴褛万里膜拜的信徒一样都有宗教般的虔诚。
车到拉孜已是傍晚,十多个小时的旅程除了在日喀则短暂停留外,此刻真感到筋疲力尽。一路上,为了不过多给朋友添麻烦,我极少喝水吃东西。晚餐很粗糙,住宿更简陋,但无人抱怨。简单的洗漱后便在彼此粗重的呼吸中沉沉睡去。
次日,为了赶到久乌拉山口拍摄日出,凌晨5点车队便出发了。从海拔5300米高的久乌拉山口,可清晰的拍摄到日出时那惊心动魄的壮美一刻。天气晴朗还能看到喜马拉雅山脉海拔八千米以上的五座高峰。车绕着蜿蜒曲折的盘山道艰难的爬行,终于在早上8点多钟到了久乌拉山口,站在山口极目远眺,一轮红日正欲喷薄而出,起先,蓝色的天空现出一抹红艳,接着圆圆的太阳一跃而出,霎时金光万丈绚烂夺目,壮美之极。巍峨辽阔的喜马拉雅山脉在旭日的晨光中横亘天边,五座高峰如同五位美丽的仙女热烈却不失威仪的迎接远道的客人。站在这山口,被这一刹那的霞光击中,突然有了种顿悟的感觉,有了天地在我心的坦荡和博大。此时此景,绝不会生出俗世的繁琐和无聊。
接近中午,我们终于到了珠峰脚下的绒布寺。绒布寺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红教寺庙,寺庙外趴卧着一大群狗,它们慵懒又呆滞的眼光打量着进进出出的各色游人,嗅着他们行色匆匆的脚步。
从绒布寺到珠峰大本营大约有8公里路程,乘车也就十几分钟。我突然感到心跳加快,这一路风尘仆仆的奔向它,似乎就为了这一刻。它凝聚了我的向往、凝聚了我的热情。
一下车,我就听到朋友的高声惊叹。眼前是一片帐篷的海洋。各式各样的帐篷把整个大本营装点的五彩缤纷。餐厅帐篷、旅馆帐篷、邮局帐篷等等……总之,让人眼花缭乱。全世界各个国家的登山好手云集于此,安营扎寨,为自己做登山前的准备。不少登山高手就是从这里成功登顶的。邮局帐篷前挤满了想购买盖有“珠峰”邮戳明信片的游客。
大本营海拔5200米,离珠峰顶8848.13米的高度有19公里。近眺珠峰,久违的感动涌上心头。我满面微笑又泪流满面,仰望天穹,湛蓝的天空明镜如洗,珠峰峰顶直插云霄,由于特殊的气象原因,峰顶上形成了独特的“旗云”,如一面面旗帜在飞扬,它们裹挟着大自然的灵气,在天空中轻轻的飘来,又款款的荡去。所有人都被这壮观的奇景所震撼。其实,我已看不清这壮美奇观了,我看到的不过是曾经留在脑海的记忆。但,这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依旧以看得见的姿态在珠峰脚下眺望,向他倾吐我的敬畏,表达我的心扉。看到那些勇于挑战生命极限的登山者,我心里充满了敬仰。有不少登山者永远长眠在了珠峰的怀抱,将珠峰作为最后的归宿,对他们来说,也属死得其所了。生命的伟大不在于活得长久,而在于活得有气魄。我曾经看过一则报道:某些登山爱好者去拜访一位资深登山专家。其中一个问题是:“如果在半山腰,突然遇到大雨,应该怎么办?”登山专家说:“你应该向山顶走。”“为什么不往山下跑?山顶风雨不是更大吗?他们惊奇的问道。专家回答说:“往山顶走,固然风雨会更大,却不足以威胁你的生命。而向山下跑,却可能遇到暴发的山洪而被活活淹死。他接着说:”“对于风雨,逃避它,你只有被卷入洪流;迎向它,你却能获得生存!
其实,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只有勇于面对生命种种不幸的人才能赢得生命的尊严。以敬畏之心仰望自然,以高屋建瓴的境界俯视人生。才能具备豁达通透。面对大自然的伟大和恒久,人生如此的渺小和短暂。又何必为生活琐事患得患失,浪费生命,沉缅于命运强加的苦痛而不能自拔呢?人生一世如昙花一现,昙花尚且留存世间一瞬美丽和一缕芳香,何况人?生命的痛苦何尝不是生命欢乐的一种体现。没有痛苦,人只能有卑微的幸福。幸福正是与痛苦相对抗所产生的崇高感。”
我终于明白我为何这么不顾一切的想来珠峰,大自然给予我太多的启迪,给了我一次觉悟的机会,尽管觉悟的不够彻底,但来时的郁闷心境已化作乌有……
时间匆匆流走,登车前我蓦然回首。带着珠峰给我的感悟走了,却把我的眷念留给它;带着它的博大坚定走了,却把我的柔弱和卑微留给它。
从珠峰返回,车速比来时快了许多,听着音箱里卡朋特的《世界之巅》,我竟然沉沉睡去。回城的路异常轻松,我似乎完成了一次生命的超越。车于翌日下午到了拉萨,太阳已西斜,晚霞将天空渲染的格外红艳,朋友把我送回家,注视朋友远去的背影,正想举手向她挥一挥,却见她模糊的身影正渐渐消失在一片凄艳的霞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