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几十年前称为理想。我的梦源于父亲的教诲。
1947年元宵节刚过,全家起了个大早,母亲为我准备了一顿比饿肚子时丰盛几倍的早餐。饭桌上家人千叮咛万嘱咐,到了学校要好好读书。我心里异样,又失落又高兴,高兴的是可以到救济院办的盲哑学校读书不但可以学习,还可以减轻家庭负担。对于离家不能自由玩耍有点失落。
我家离霞凝火车站(现属长沙巿)有两里路,道路泥泞,刚开始自己走,越走越困难;哥哥索性把我背起来。父亲在一旁讲着什么,我没有听进去。有一点我记住了,‘长沙盲哑学校有个本家的叔伯哥哥,也是盲人,在那里教书,你要好好读书,将来也教书。’
我在长沙盲哑学校读到了一本手抄书,每两月一本,叫《启明月刊》。这是盲民福利协会出版的,因为用的纸都是花花绿绿的话报纸,同学们叫它花书,讲一些民间故事,有一本上还登载了《双十协定》。这本书什么时候停止了,解放后什么时候又恢复了,这些都已记不清。这就是我最早接触到的盲福会。
1953年十月,内务部在北京新成立了全国性的中国盲人福利会,主任委员是谢觉哉部长兼任,副主任委员黄乃、武云担任,张文秋担任总干事。中国盲人福利会(简称盲福会)成立后,把上海盲福会接管并迁往北京。
当时盲福会的一部分工作就在北京启明瞽目院里办公。由于瞽目院离城区较远,实在不方便,1954年初,全部迁往朝阳门内北小街烧酒胡同三号。1960年五月,盲福会与中国聋人协会合并成中国盲人聋人协会。中国残联成立后,中国盲人协会和中国聋人协会分别成为残联的独立协会组织。
1953年我于长沙盲哑学校毕业。那个暑假,我的三位老师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为我们四个同学补习功课,让我们考上了启明瞽目院中学部。在这里接触盲福会的人和事更近更多,读的第一本课外书就是心目克明盲字和黄乃创制的现行盲字对照印刷的《盲人月刊》。对于现行盲字,我在长沙就已经掌握了,不再陌生。1955年初,内务部、盲福会筹办了我国第一所盲人最高学府中国盲人训练班,我转入训练班学习。
训练班开学后,需要印刷大量教材,又正当全国推广现行盲字,盲福会下设的出版组的出版任务非常繁重,我和三个同学被借调去出版组工作,担任排版、回版,有时还要做校对工作。在出版组我的年龄最小,领导和同志们对我特别关照。像叶耀曾、陈水木、汤银凤都是我的老师和好朋友。在这里的一年多中,我的思想得到提高,学习、工作有了极大的进步,使我终生难忘。
我参与排版的第一本书叫《新盲字入门》,从这本书中,我基本上学会了汉语语法知识。白天排版,晚上还要完成训练班的课业。师范语文,教育学,心理学,都是这样学完的,只有政治课等大课,待请假回班听课,在学习中有些不懂的就向耀曾、水木他们请教,他们是有问必答,不厌其烦。
出版组有个文字翻译员,叫韩进千,每天晚上抽时间给大家读书读报。描写苏联卫国战争时期青年近卫军小说,还有一本《匪巢覆灭记》,就是这样听完的。
盲福会有一个制度雷打不动,每星期四下午停止一切工作,进行政治学习,包括实事、党的政策、《新民主主义论》作为革命理论长期学习,并进行讨论。我听的很认真,也有好多想法,不论主持人怎样启发,就是不发言。这个毛病到了1957年工作后,也没有改,倒也因而得福,躲过反右一劫,这是题外话。
有一次学习到农民运动问题,提到农民运动讲习所里有个叫萧楚女的,是革命理论家、政论家、教育家、记者,对农运有重要贡献。我正思摸着这是个了不起女强人,听张总干事说:萧楚女不是女人,是男的。我恍然大悟,原来萧楚女是笔名,他原名叫箫秋,在这里听张总干事讲革命故事,他们怎样在新疆监狱里如何跟反动派作斗争,监狱里牺牲了许多优秀党员,其中就有毛泽民。重庆谈判后,才解放出来,结束了八年监狱生活。在出版组的这段时间,就像生活在温暖的家中,张总干事就像妈妈,同事们就是哥哥姐姐。一次,张总干事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愿意不愿意留在出版组,当时我不置可否,没有回答,她看我不说话,叫我下去想一想,想好了告诉她。以后也再没有提过,我也没有找过。我的态度之所以如此,大概与儿时的梦有关。在那个年代,盲人事业没有开展,个人前途渺茫,加上年幼,拿不出成熟的想法,只能听天由命。1956年七八月,盲福会搞工资改革,正式工作人员天天开会,出版组的任务就落在我们学生身上,又排版又校对,十分繁重。不知不觉我得了胸膜炎,高烧不退,还以为是感冒,吃药不管用,当汇报给张总干事后,连夜送我住了医院,半个月花了两百多元,捡了一条命。出院后,在生活上得到了无微不至的关怀,回训练班又疗养了一学期,身体才恢复健康,入班上课。领导对我的关怀照顾,永远刻在心上,万分感激。
总之,在我的成长过程中,在我的人生道路上,在盲福会出版组的一年多时光,对我的人生有极其重要的影响,成为我以后工作的动力,成为我在复杂环境中克服困难的坚强毅力。我分配到甘肃后,曾给训练班老师的信中表示:决心好好工作,牢记谢老和张总干事在毕业典礼上教导的那样‘到了工作的地方,就要在那里扎根、开花、结果,做出成绩’,我决心做新甘肃人,用实际行动报答党的培养,回报领导的谆谆教诲,不辜负老师的殷切期望。
在我工作的四十年中,实践着我的梦,实践着我的诺言。不论是扫盲,还是创办盲人福利厂,还是在兰州市盲聋哑人文化技术学校和兰州市盲聋哑学校教学中,我努力工作,钻研业务,得到各方的认可,报刊、电台多次报道,全国、省、市给了我许多荣誉。
如今,我已经退休十几年,早已过了古稀之年,还常参加本地盲协组织的活动,我见证了盲人组织的发展全过程。回忆起我一生的成长和进步,梦的实现,都离不开盲协组织,"盲协是我的家,我的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