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3月4日,我市盲人阿伟,在一条人行道上与一辆小汽车擦碰,当与车主理论时,被车主打了一拳……于是,发生了一段有我参与的维权故事。在我担任市盲协副主席近十年里,此事是我工作中较为有分量的一页,也是年终总结报告中的一个亮点。
那天,我刚到我的诊所上班,突然接到阿伟的电话。他在电话里说他被一个家伙打了……声音气愤而激动。我叫他先别急,简单问了他的伤情后,叫他原地等我。我赶到时,肇事车辆已逃跑,好在路人记下了车牌号并拨打了110。
为保证安全,我迅速叫人送他去做脑ct,排除颅内损伤,然后送他去做伤情鉴定和笔录。
还好,只是头部软组织轻微伤,并无大碍。然而,气愤、恼怒、委屈等负性情绪在他心上叠加膨胀,使他情绪十分激动。他不愿去医院治疗,又怕年迈的父母知晓,我便同意他来我这里治疗。顺便也好安慰安慰他。
我先触摸了他左颞部的伤处:皮温高,微肿,张嘴时痛甚。采取局部和邻近选穴法,扎了两针,疼痛减轻。针治的同时,口服三七伤药片。
他的伤一天天好起来,可心头的火一天天大起来;因为事情过去了几天,案子毫无动静。
白天,我让他玩电脑,以分散其注意力;晚上,跟他聊天,缓解他的愤怒情绪。我对他说:要相信公安机关,他们会主持公道、声张正义的。我虽说得信心满满,可心里没底。又过了两天,仍然毫无动静。我给所属警务区打了个电话,回答说正在找车主,得先把人找到再说。我把这话复述给阿伟听,没想到他一个劲摇头,说根据车牌号找车主,分分钟的事……我仔细想想,觉得他话不无道理,心里便沉重起来。
怎么办!
躺在床上,心里七上八下,估计不亚于阿伟的难受劲儿。我自问自答:如果这是一个你不认识的盲人,管不管?管!为什么?因为都是盲人同胞。如果不是盲人呢?也管!——为了道义。从感情和道义出发,不能只做一个医生能做的事,我还是一个组织的主要成员呢。可是,盲人协会这个社团,在社会上也是弱势啊?这个我不管,只要是个组织,就该发挥它的功能。再说,事在人为。决心已定,开始谋划行动。一条古训——“人多力量大”在我心头浮现并放大。我把想法给老婆说了,老婆支持,并愿意大方掏腰包,卖力show厨艺。
次日晚上,市区两级盲协成员齐聚我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我把这件事的经过通报给大家。其中一位盲人的话很好:如果我们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图自保,下一次挨打的可能就是我们。闻听此言我顿悟:弱势群体的力量来自抱团。统一意见后,商量维权方案。最后决定,明天去向残联汇报,请求出面维权。
市残联群宣部尧主任听完汇报后,很愤慨,立马给警务区打电话,敦促尽快找到肇事者并依法惩处……同时,我们市协会成员做了简单分工:主席负责与残联联系;我负责跟警务区联系并安抚受害者。
我深知阿伟的伤已从头上移到心上。他自己也说,这伤算不了什么,以前锻炼经常受伤……于是,我换个角度安慰他:你说要是眼睛好,都不会让他跑掉,但你这样想过没有,幸亏有些视力,否则没机会还手;幸亏路人记下车牌号,否则找谁去……我试图让他面子和感情上好过点。可他说:我气愤的是,你撞了我,不道歉,还打人。估计他成天在钻这个牛角尖。正说着,我们协会主席的电话来了。
主席通过交警大队的关系,找到了肇事车主。原来,肇事车主有些来头,在本地小有名气。鉴于此,启动了相应预案,请求传媒监督。
与我们协会有联系的报社记者来了。记者了解情况后,表达了正义的立场并同意给予舆论干预。阿伟性急,对记者说,你不要怕……为了化解尴尬,为了给记者打气,我连忙说,人家是无冕之王,还怕这个。但这事最终要靠公安机关处理,所以我叫记者先别发稿,等我亲自去一次再行定夺。
次日,在老婆的陪伴下,我去了警务区。没想到办案警官认识我,曾经找我治过病。我想,熟人好说话啊。寒暄两句后,便将阿伟的一份请求书递给他。他扫了两眼后,看着我。我尽量用漫不经心的口气说:阿伟找过我几次。我呢,在协会任职,不能不关心,就只能来找你警官大人,你可要为人家做主啊……他笑了笑说,这起案子是我负责……我说,阿伟的头仍在疼,还晕……当然,如果受害者不是盲人,言语不和动粗这类事司空见惯,也轮不到我来找你。我改用严肃的语气接着说,这起事件,性质非常恶劣,如果不急于严肃处理,社会影响将很坏。我们现在正提倡共建和谐社会,提倡文明法治——连旧社会都把“打瞎子”“骂哑巴”视为恶行——所以希望你认真对待,还他一个公道。
他递给我一杯水说,我们会依法办理的,也希望你好好劝慰下阿伟。我说,我每天都在劝他,不是我阻拦,他早去报社了。我笑了笑,装出些许神秘地说:我今天给你省了一大笔招待费呢。他不明就里,依旧看着我。这件事不光我们协会知道,很多盲人都知道。原本今天他们都要来,被我好说歹说暂时替你挡了驾。万一他们真来了,你总要留他们吃顿饭吧。嘿嘿,那么多人,是不是得一大笔开销。听完他尴尬地笑了……
告别时,他握了我手,我按了他肩。我留了电话。似乎都还算愉快。
从警务区回来的第二天,有警察给阿伟电话,询问恢复情况,叫好好休养,说会尽快给他一个结果。又过了几天,警务区来电话,说虽经多次严正要求,可对方仍只愿意赔一千块钱,拒绝道歉。阿伟心头刚刚熄灭的火焰又被点燃了。他要的是三千块,还要对方当面道歉。
我想,这样顶牛不行,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况这件事阿伟并非无可指摘。再者,一天不解决,他精神多受一天折磨,便做阿伟的工作:人是个感情动物,受情绪支配。他那天也许很烦,加之你言语多有激惹……何况你并不算吃亏,他打了你一拳,你还了他几下。假如他口头对你道歉,但心里并无反省,我看没什么实际意义。再说他当时并不知道你眼睛不好啊。其实他这一拳不便宜啊,警务区还要罚他呢……阿伟笑了。最后对方赔了一千三给阿伟。此案了结。
躺在床上,好不惬意。谁说盲人协会人家不买账!此事可以看出,盲协是我们的后盾,是我们力量的源泉。事后,阿伟及之情盲人对我们协会甚为感激。提高了向心力。相信对以后开展工作大有裨益。我也因此收获了成就感和盲哥儿们的爱戴。另外,维权尤其理性维权,也是在向我们的社会传递正能量,也是对社会的一种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