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一个傍晚,刚刚过去的台风给大地流下久违的清凉。我牵着导盲犬漫步在上海开放大学普陀分校的校园。包里装着的是才拿到的商务英语本科第一学期的成绩单。上面门门课程90分以上的成绩让我倍感欣慰—这是给所有帮我圆梦的人们最好的交代。假期里的校园空旷而安静,聪明的狗狗最明白主人的心意,把我带往教学楼前那架熟悉的秋千,秋千上依稀回荡着课间的欢笑。坐在鲜花簇拥的秋千里,在这个梦圆的地方轻轻摇荡,被摇荡起的是我思绪的涟漪……
思绪飞回到2011年6月,我与开放大学的缘分从那时开始。当时我报读了开大与残联共同组织的残疾人“英语中级口译”培训班。其实最初,我来参加培训仅仅是想提高自己的英语能力,但因一场爱心行动的召唤、一句老师的亲切鼓励,我从学习者变成盲人英语口译考试的实践者。
就在口译班开班后不久,当得知像我这样的全盲生急需电子版教材时,上海开大徐汇分校特教部牵头发起了爱心动员,来自三个高校学生社团的30多名志愿者积极响应,加班加点仅用两周时间完成了600多页教材的扫描与校对。这么多人为我一个人服务,我真是又惊又喜又感动!
至于要不要去申请中级口译考试?我犹豫过——这项考试很有难度。但老师的一句话让我不再徘徊,她说:“尝试一下吧,这是在为盲人开条路啊!”于是,2011年那个酷热的夏天,在开大老师的陪同下,我一次次来到上海口译考试办公室,试验如何使用电子试卷进行笔试。并于2012年3月成功实践了考试。盲人英语口译考试的探索就这样起步。同时口译笔试的成功模式也为此后国家开放大学英语专业向盲人开放提供了有效的参考。
我的思绪又闪回到国家开放大学英语本科的申请。这些年,我尝试过对外汉语教学,也去过美国、欧洲参加国际交流活动。从中我切身体会到我们的世界正越来越小,交流的平台越来越大,而这个平台属于每一个人——我们虽然看不见世界,但可以让世界看见我们:2013年11月,我应邀前往一所学校的国际部做一个英语演讲,起因是该校外籍教师在教授一篇题为《braille(盲文)》的课文时问及:“中国的盲人在大学毕业后一般都从事什么工作?”学生们的回答却是中国的盲人是不上大学的。所幸我之前有缘认识这位外籍教师,尽管一个80分钟的英语演讲着实不是件轻松的事而,可我还是觉得非常有必要接受这个挑战,带着自己的故事走进那些年轻人中间,以现身说法改变他们的观念……,这一系列的经历让我深感英语水平仅仅停留在(泛泛而谈)是远远不够的,有太多东西值得交流和探讨,但表达却因语言能力的限制而限制。在语言应用中不仅要“达意”,还要“表情”,乃至文化的传递。但要达到这一高度,我还须在诸多基础环节加以填充。于是,我收起曾经的学士学位证书,决定重回校园。那时我又想到了开放大学——在那里的英语中级口译学习经历永远温暖着我的记忆!
2013年12月,为着新梦想,我向国家开放大学提出“盲人就读国开大英语本科”的申请。真没想到,我的请求在一个月后就得到了国家开放大学杨志坚校长的亲自批复。今年3月,春回大地。我和其他几位盲人学子如愿成为了开放大学的新生,与健视同学们怀揣着同样的求学梦,一道走进上海开大普陀分校商务英语本科课堂。
我的思绪被拉进了咱们的课堂里:我国传统特殊教育方式是,盲人们在专门的盲校里接受教育。而在开大,我们能与健视同学在同一课堂里上课,这种感觉很幸福!课堂分组讨论时,健视同学用他们的眼睛快速通过网络搜索资料,盲生转动灵活的头脑分析信息,然后大家一同讨论,健视同学整理出书面成果,最后由擅长口语表达的盲生代表小组作交流发言。课上我们就这样齐心协力完成学习任务,课间大家一起聊天,分享零食。课后老师同学纷纷当起我们的眼,引导我们安全向前走。而导盲犬们也成了大伙儿共同的宝贝。从中我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融入”,什么叫做“和谐”!在这里,我们与别人没有什么不同,最多是身体有些不方便。
我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又被定格在开大总校外语系为“盲用试卷”召开的专题讨论会上:那次开大外语系的老师们以及相关领导就电子试卷如何设计既方便盲生操作,又不增加或降低难度等问题讨论得热火朝天,每一个细节都被反复斟酌。而让我去演示,也是为了协助老师们了解盲生是如何操作读屏软件的。现场还请来了当年参与设计盲用英语口译电子试卷的上海口译办公室的老师。听着老师们为了圆满我们的求学梦,努力站在我们盲生的角度,对试卷进行改造,我不禁湿了眼眶——亲爱的老师们,我们除了努力学习,取得好成绩,别的无以回报!
思绪里又出现了我的盲人同学:我在晚上下课后常会遇到从英语大专班放学的盲生老甘。听着他被同学送进地铁,又听着他拄着盲杖摸索出地铁车箱,蹒跚进夜幕中,我相信老甘的夜没有黑,这位因为失明而中断学业的交大老生终于在年过半百之时在开大虫圆了大学梦,而他八十岁的老父亲一定正在欣慰地等着他。我的同班盲生小陈,刚开学时因为学习基础有限,加上一个人带孩子的辛苦,她曾为是否还要继续学业而纠结。可后来她说:“学校对我们这么好,我如果放弃就太对不起人家了。”于是我们的课堂上会出现一个牵着盲妈妈来上课的小孩儿……
秋千还在晚风中轻轻地摇,想象中,夕阳下的校园一定如梦如幻般诗意!收起那纷扬的思绪,耳边又想起开学典礼上,开大残疾人教育学院院长亲切的话语:“来,咱们握个手吧!我们和你们一直在一起…”温暖还在手心,话音还在耳畔,半年已匆匆而过,新学期在期盼中即将来临。在开放大学的校园,在这片梦圆的地方,迎接我们的又是一次新的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