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失明后,我梦得最多的居然是自己小时候的情景:或是在河滩草地上跟小伙伴们比赛翻筋斗,累了,躺下来,看蓝蓝的天上飘着朵朵白云;或是在田野上跟小伙伴们捉蜻蜓蝴蝶玩,偶一抬头,一大片油菜花的金黄耀得人睁不开眼睛;或是跟小伙伴们下河游泳,打水仗,然后摸河蚌,摸田螺,玩了,最后还能美餐一顿。梦里总是很开心,但醒来不免伤感。小时候为了改变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发愤读书,考上大学,跻身城市。这些年来,眼见着城市的规模越来越大,眼见着城市的灯火越来越璀灿,眼见着城市高楼林立车如流水,但我的健康却每况愈下,先是胆囊萎缩,消化不良,继而视神经萎缩,直至失明。学了心理学以后,我知道梦是人潜意识的表现。我终于明白,故乡在唤我,我是属于故乡的。我终于决定,等儿子上大学后,我要回故乡去,和母亲共建一个美丽的生态家园。
去年暑假,儿子如愿以偿考入厦门大学,我终于打点行装回到生我养我的故土。母亲虽然已经七十岁了,但身体很好,仍坚持田间劳作。在我的规划和协助下,我们美丽的生态家园已初具形态。房前是一片自留地,根据季节种着各式瓜果蔬菜。母亲是个种田能手,什么时候种,怎样种,听她的。种什么,种多少,则大多听我的。我在网上查到醋泡黑豆对眼睛很有好处,我便让母亲专门划出一小块地来种黑豆。还有黑花生、红薯、南瓜、胡萝卜、紫玉米等,凡是我喜欢的,统统让母亲种上。哇,我们种的品种好多啊,简直象百草园!田间河畔分散种着各种果树,有桃树、杏树、柿树、桔树、梨树、葡萄等,现在都已开花结果。当然,对这些果树的栽培和管理,离不开我这个“军师”,而我,嘿嘿,所有的学问当然都离不开电脑啦。如果你在恰当的时令来,就能品尝到我们最新鲜的水果蔬菜,而且绝对保证是绿色食品。我吃水果时,只用井水清洗一下就好了,从来不用什么洗涤剂,因为我们从来不打任何农药。而这口井也是我们的老朋友了,虽然自来水已经装了多年,但母亲嫌它漂白粉味太浓,我们还是习惯用井水,冬暖夏凉,清澈可口,安全低碳。楼房西边的小屋里,母亲养了两只羊,八只鸡和两只鸭。给羊喂草是母亲的事,给鸡鸭喂食则是我的“美差”。嘿嘿,猜猜我为什么这么卖力给鸡鸭喂食?告诉你吧,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是惦念着它们生的蛋呢。这些蛋的味道可鲜美了,它们绝不是你在超市里买的蛋可比的。不信你来尝尝。房屋四周原来就有一些楝树、桑树、槐树和榆树等,树龄最长的已经有二十多年,它们虽然没有布局和造型,显得有些凌乱,但这并不妨碍它们的茂盛和郁郁葱葱,并不妨碍它们带给我清新的空气。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母亲仍坚持烧土灶。虽然我早已给她买了液化气灶,但她坚持说土灶上烧的饭菜香,好吃。其实,我知道母亲是舍不得浪费了秸秆。现在农村条件好了,许多人家都烧液化汽了,油菜玉米收割完就直接在地里放把火把秸秆烧了。因为集中,那几天空气中满是呛人的烟味。如果测一测的话,我相信pm2.5值肯定在三百以上。这样一想,母亲的做法还是最低碳环保,最符合生态理念的。
其实,我和母亲的生活一向是低碳环保符合生态理念的,除衣服和必须的日用品外,粮食、蔬菜、水果和禽蛋,我们都能做到自给自足。我们只偶尔买些鱼肉,相对荤菜而言,我们更喜欢新鲜的绿色蔬菜。我们不用空调,不用取暖器,不用空气净化器和净水器。我们的生活垃圾很少,剩饭剩菜喂鸡,其他的都倒进羊舍,沤成肥料,春耕时再送到地里。这是最环保最沃田的有机肥,种出来的粮食蔬菜营养价值也最好。
令人惊喜的是,前两天单位例行体检,我居然被告知:萎缩多年的胆囊又恢复功能了。这消息简直比中巨奖还让我高兴,我知道我的回来是正确的。我是农民的女儿,我的根在故土。乡下充足的阳光,新鲜的空气,加上适量的劳动和新鲜健康的饮食,让我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再联想到多年的便秘不治自愈,我坚信我萎缩的视神经也会一天天好起来,我坚信我会重见光明!这个信念更坚定了我建设美丽生态家园的梦想。
建设生态家园离不开绿化,通过百度,我知道银杏具有净化空气,具抗污染、抗烟火、抗尘埃、杀死农作物病虫等功能,可自然净化空气,减少大气层悬浮物含量,提高空气质量。银杏树还具冬暖夏凉特异功能,对农田、居住区均有调节气温改善小气候的良好影响。因此,植树节这天,我和母亲特地到镇上挑了十棵银杏树苗来种。前两天刚下过雨,泥土很潮很软,我们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把种树的坑挖好了。我提来水浇进去,母亲把树苗放进坑里,把根理顺,然后叫我扶着,她填土。太阳很好,气温回升很快,我只穿了一件羊毛衫。我感觉到脚底下有热气在往上冒。我忽然联想到“接地气”一词,我想,此刻我就是在接地气吧?感觉很奇特,我仿佛能觉察到生命在涌动,这可是我以前在城市的钢筋水泥丛林里不曾有过的体验。我还感觉到春风似孩子温软的胖乎乎的小手,从每一个可探入的部位探进去,在肌肤上轻缓地抚摸着。我沉醉于大自然这种无言的交流,我喜欢与大地这样亲密的接触。
建设生态家园还离不开环境保护,接下去我要做的一项工程是,清理西边的一条小河,把长满水面的水草捞干净,请人挖掉河底沉积多年的淤泥,疏通河道,清理水质,然后养上鱼、虾、螃蟹等。我还想植树造林,但这里没有荒山,土地都已承包到户。我还想治理农民焚烧秸秆的问题,但几年来各级政府部门都没有良策。孟子说:“穷者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我作为一个盲人,想要“兼济天下”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我只能先“独善其身”建好自己的生态家园,然后通过亲身体验来影响更多的人加入这个行列。若能如此,此生便也知足了。
眼下正是春天,我家门前的桃花、杏花、梨花都开了,千朵万朵,红的,粉的,白的,如雪如霞,蜜蜂忙着采蜜,蝴蝶正翩翩起舞。地里韭菜嫩绿,芹菜青绿,莴苣翠绿,许多绿,深浅不一,但都生机盎然透着水份儿,割一把放锅里炒,不用加水,都能炒出小半碗水来。最美的是薄暮时分,夕阳西下,炊烟袅袅升起,小鸟在枝头呼朋引伴,蛙声在水边此起彼伏,远处传来布谷鸟的叫声,近处狗儿不时对着路人吠上几句。啊,这就是我现在的生态家园。美吗?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