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来宜昌,是为参加第二届全国盲人文学嘉年华,在此举办为期三天的文学笔会。活动专门安排了三峡采风,日程相当紧凑,从游览葛洲坝工程到参观屈原故里几乎马不停蹄,但乘船从屈原故里返回宜昌,无疑是整个活动中最轻松惬意的。
站在甲板上,冷风嗖嗖,客舱内谈笑从容,我几乎一上船便有种久远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在心头盘桓。记得十岁那年,父亲陪母亲去治病,我们就是坐船由重庆经武汉至上海的。那段记忆被岁月无情的分割成若干碎片,有的清晰有的模糊,只记得自己常常会望着烟水迷蒙的江面,听着高一声、低一声的江涛发呆,我甚至莫名的感到恐惧,只因曾看到一具动物尸体漂浮江面,那是第一次对死亡有了幼稚模糊的认识,以至于那份恐惧伴随我很久。今天有机会再次登舟凭栏,面对波澜壮阔、浩浩荡荡的长江,眼前一片模糊,心里却一片茫然,唯有久远的回忆留下了一个小小美丽的忧伤。于是,不再刻意,只安静下来去仔细梳理留在记忆中曾经知道的和这次才刚了解的有关宜昌的历史,同时还不停的去记忆深处撷取那些描写三峡的经典诗句。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若把长江比湘浦,离骚不合自灵均。还有,送君别有八月秋,飒飒芦花复益愁。云帆望远不相见,日暮长江空自流。
还未来得及默诵能记得起的古诗词,脑海里又闪现出三国的刀光剑影,历史在这片水域和土地上曾留下浓墨重彩的篇章。不说别的,就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故事,就够我们反复咀嚼与掂量。屈原和王昭君,同为宜昌人,一个战国的贵族男人,一个西汉的宫廷女子,一个忧国忧民的爱国诗人,一个顾盼生风的绝世美女,一个因追求政治理想失败,两度被放逐,最后不堪亡国之忧而自沉汨罗江,一个却不甘埋没美丽,自愿和番,远嫁匈奴,最终长眠塞北。也许就是这三峡的激流不断冲撞他们不甘寂寞的心扉,也许正是两岸峭拔的山峰塑造了虽不同时空的两位宜昌人共同的傲骨,才使得他们用惊世骇俗的行动,为自己疏通了一条不朽的三峡般的生命通道。
屈原年轻时颇有才干,他知识渊博,精通政治,口才超群,并且出身高贵,23岁便被楚王委以重任,他坚持改革,一心追求美政,力图振兴楚国,他在他的诗里说,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体现了他执著追求真理的精神。屈原特别热爱自己的国家,当时的社会背景,朝秦暮楚是一种风尚,然被放逐流浪的屈原却在诗中写到,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意思是鸟飞千里最终回到自己的老窝,狐狸死的时候,头总是朝着它的出生地。所以,当屈原听到自己国家被攻破后,毅然决然为国殉难。
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
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
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夜月魂。
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这是杜甫的《昭君怨》 整首诗贯穿了一个字,怨。但我并不完全认同他的想法。杜甫才华盖世,忧国忧民,心怀报复,却从未被赏识,终其一生穷愁潦倒。王昭君绝世惊艳,只因得罪画师,美貌埋没,终究未得到皇帝宠幸,最终不得已远嫁草原。相似的经历,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情怀,致使诗人借昭君之怨抒发自己人生失意不得志的愤懑。历史已经过去千年,不论后世如何赴会昭君出塞太多的政治含义,我总认为,昭君远走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应该说她的选择是智慧的,与其在长安宫中,终其一声默默无闻,还不如轰轰烈烈的潇洒出塞,于国于己都有益。出发前,当糊涂的汉元帝一睹王昭君的玉容,肠子都悔青了,那可恶的画师也就因此命丧黄泉。中国的四大美女,唯有王昭君以最正面、为国家不辱使命的完美形象,让后世凭吊纪念。同样,屈原投江也让后世为他的殉国骄傲了千年。
宜昌是否因厚重的承载,积淀了丰富的文化给养?长江是否也因它的浩瀚漫长而带走太多历史的忧伤?屈原的痛,昭君的怨,杜甫的愤,苏轼的叹,也不论战国的烽烟,三国的刀光,抑或盛唐的繁华,都被这浩荡的江水轻易的淹没,平静的带走了。轮船就在我思想间慢慢靠近码头,宜昌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