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是在我们坐在朋友的车里等着加油的时候从旁走过的。在前面引路的是个子较矮的那个,他用眼睛看路并与高个子交流,他们用右手紧抓一根短棍连接彼此。原本我们正在谈论高等学院培养出来的工科学生的品质,这一幕却使我不知所云,只觉得内心被一阵旧伤绞痛。不知不觉中,我陷入了沉思,想到这行走于车辆之间的两个过路人所面对的现实,就在我们都在等着购买这个国家的新式黄金之时,他们却蛇行般一寸一寸地向前挪着步子。
似乎是命中注定,他们撞到了油泵并折返经过我身边,于是我抓住机会招呼他们并向高个子提出一个简单的问题。我用他能听懂的豪萨语问他:“你会让这孩子去上学吗?”他犹豫着,无疑是不知道谁在问他这样的问题,也不知道这问题有何导向。我难以平静地告诉他,我的父亲也是一个盲人。我告诉他我从教育中收获良多,并再次问他是否会送孩子上学,他用家乡话轻声回答说,是的,我是要让孩子去上学,但是我无力承担。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无力负担孩子的学费,也无法承受孩子去上学后没有看得见的人引导他外出。我问他那男孩是不是他儿子,他回答称是。我告诉他,他们父子通过掌握技能就有可能摆脱沿街乞讨的状态,也有可能实现经济独立和恢复家庭生活尊严。他也同意那样很好,于是我问他要电话号码,但他把手机留在家里以防丢失,虽令人惊讶,但也可以理解。他向我提出要求,表示他很感兴趣,希望与我继续探讨。“请你留个电话号码给我好吗?”他问道,我一边愉快地写给他我的号码,一边慢慢前进等待添加液体黄金。
儿子大约7岁,父亲则30岁不到,他没有接受过教育,每天尽可能讨些东西维持家里生际,要来的钱就用以供给田里作物的补充。目前父亲似乎已经陷入贫穷的恶性循环,并且要将这份“礼物”代代相传,留给子孙。
当我和这位父亲谈话的时候,他儿子在旁看着我们,肯定是在想车里这个人是怎么了。通常坐在车里的人不会跟他父亲谈话,他们只会从车里扔出一张五奈拉的纸币,至多不过是朝天举起双手,然后再把钱放入他的讨饭碗里,确保不会与他有任何瓜葛,但是这位陌生人给他父亲的不是纸币,而是一张纸条。从他眼中我可以看出他的茫然。
如果没有改变,儿子就将重蹈覆辙,成为家庭的第二重负担,他不会像同龄人那样上学,既不会去宗教学校接受以穆斯林信仰为基础的教育,也不会接受所谓的西方教育。他既不会学习读写算,也不会学习如何使用计算机。他会这样长大成人,过着不太好的生活,结婚生子,照顾家人,并以为自己已经收获颇丰。也许他会交上好运,碰上某位富人捐款资助他参加朝圣,但他却没有能力与来自中国、美国,甚至沙特阿拉伯的同龄人同场竞技。他能完全实现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背负失明带来的双重负担,而原本他可以通过获取提高生活品质的知识,从而避免让失明成为致命的打击。
伟大的尼日利亚医生彼特鲁斯·加尼·伊奇拉马(音译)是一位“做得到”精神的坚定信奉者。作为第一个完成小学、中学和高等教育学习的尼日利亚盲人,他克服了所有的不利条件并大学毕业,在80年代初期确定了四种类型的失明反应。根据他的说法,四种对待失明的反应是:1,这不关我事;2,这是你的事;3,应该有人为此努力;4,我应该为此努力。非残障者可以选择如何做才能对残障者有益。有些事你可以有所作为,比如搀扶他们走过一段楼梯,支持他们进行康复活动,倡导生活问题中的改变等。
这些事对失明者会产生一些临时性和长期性的效果。对失明者进行艺术和科学康复训练的先驱者托马斯·卡罗尔,于1961年开创了一项富有创造力的知识体系,他称之为“失明的二十种损失”。损失清单中的内容恰到好处,这一体系可谓永不过时。清单内容包括:失明者丧失了基本的心理安全感。这种丧失体现为,失去生理完整性,失去对剩余感官的信心,失去与现实环境的联系,失去视觉背景印象,以及失去光线安全感。
失明者还会失去基本的独立行动能力,以及日常生活技能。作为生活必要组成部分的沟通能力也受到影响。他们会失去轻松书面沟通的能力,失去轻松口语沟通的能力,并失去信息处理能力。他们无法欣赏色彩,无法了解书面文字的版式,也无法享受其它所有我们认为理所应当的快乐,失去了令人愉悦的视觉感知,失去了用于审美的视觉感知,甚至失去了休闲娱乐的能力。
他们还会失去就业机会和经济收入。其典型代表就是失明的妻子呆在家里等着失明的丈夫带回他从路人手里讨到的东西。丈夫和儿子在全城沿街乞讨并用讨到的钱买回食物或食材,于是他们就会永远面临丧失职业生涯、职业目标和工作机会的困境,并且始终处在没有经济保障的状态。最终他们将失去整体人格,丧失了个人独立性,社会适应性,朦胧性,自尊心,丧失了整体人格组织。仅仅因为失明就付出了如此之大的代价。每当我向人们调查他们愿意失去哪个人体器官,从来都没人提到眼睛。圣经有力地指出:“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难怪有人愿意为一次眼睛矫正手术花上一百多万奈拉。
2013年,穆罕默德·本·拉希德·阿勒马克图姆阁下说:“没有愿景为我们引路,没有雄心让我们突破限制,我们就永远不能为后辈开创光明的未来”。在与政府工作人员谈论改善现状必要性的背景下,他作出了这一评论,以期这个国家的未来可以更加美好。进而,这也同样平等地适用于每一位失明者的人生。我们需要愿景为我们引路,也需要雄心壮志促使我们追求高品质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