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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转折处见坦途

作者:裴娇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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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9-19


       时光追溯到2005年,我在心理咨询师专业苦苦修炼,自我评估与心理咨询师岗位只差着一本证书的距离,而我距离那本心理咨询师证书也只差着一次考试的程序,这个距离看似一步之遥,但考试形式的障碍却如火焰山横亘在我的面前。

       本地的多个心理咨询师考试报名机构在大张旗鼓地招生,我打电话过去咨询,接听的老师非常热情地介绍他们能提供全套的培训、报考一条龙服务。但是,当我告诉她我是个盲人,她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一下子卡住了,之后形势逆转,换成我热情地介绍只要有无障碍的方式,我就能参加考试,比如采用人工协助,就是请人为我读题、代写,或者是使用电脑答题,我借助读屏软件可以熟练地操作电脑。那位老师有些惊奇,但她很客气地说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要向考试主管部门请示。我再三请托,诚恳道谢,很久之后得到了回复是“没有办法安排盲人考试”。

       我怎能甘心,自己给考试管理部门打电话,提出以无障碍形式参加考试的请求。此后,我就被一层又一层部门、一个又一个电话号码中转。在我提到无障碍时,对方大多是茫然的语气,我能想象到他们空白的表情,“无障碍?从来没听说过。”“请耐心等待”的答复让我心里燃烧起希望的火焰,“没办法安排盲人考试”的答复犹如兜头浇下一盆冷水。在这样水火交替里,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我错过了一年两度的考试。我的内心焦灼地天人交战,是默默地放弃呢,还是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姿态去继续争取?

       峰回路转,来自北京的消息解救了我的内心挣扎,2006年,中国残联协调了一条盲人参加心理咨询师考试的无障碍通道,在北京考试,盲人可用电脑答题。虽然千里迢迢,虽然多出几千元钱食宿和路费的支出,无障碍在当时显得那么昂贵,我却像生怕有人变卦似的立刻报了名。

       和这次考试相关的很多场景,在多年以后依然是我记忆中鲜活的珍藏。犹记得我全神贯注地答完所有题目后,我摘下耳机,舒口气,从考位上站起来,静静等候,立刻有位考务人员走到我身边,轻声询问我有什么事,我也轻声告诉她我提前交卷了,她查看屏幕,确认无误后,扶着我的手肘引我出考场。我走在电脑的夹道中,容纳了40名盲人考生的大考场却非常安静,我能听到机箱的嗡鸣声,听到考生敲击键盘声,以及自己轻快的脚步声,那短短的十几步却仿佛走过了漫漫来路,走过了一程山水。我至今庆幸并感谢那次无障碍考试,通过它我获取了进入心理咨询师行业必不可少的职业资格,那成为我事业发展的转折点。

       因为体察其苦,所以推己及人;因为蒙受其惠,所以心有牵念。我想推动信息无障碍,让更多盲人朋友和全社会了解信息无障碍。我撰写盲人使用电脑的教程,与软件开发者联络,对软件给与无障碍改进的建议……

       2009年,我做客黑龙江省广播电台的《同在蓝天下》节目,介绍的主题就是“无障碍科技的发展”。直播过程中,有盲人听众打来电话,想要我的联络方式,我不假思索地报出了自己的电话号码。节目之后的那几天,我的电话从早到晚铃声不断。最令我难忘的是,时隔一年后,还有个盲人朋友打来电话,说他收听电台节目时牢牢地记住了我的号码。那份小心翼翼的勇气,我懂得。通过我的介绍他开始使用电脑和智能手机,告别了抱着收音机的盲人传统形象,生活变得丰富多彩,他又是开心又是懊恼地说:“我早点知道这些信息就好了。”我很欣慰信息无障碍成为很多盲人生活方式改变的转折点。

       近几年,我不断从身边、从新闻感受到无障碍建设的发展,《无障碍环境建设条例》颁布了,盲人参加了高考,盲人参加了司法考试……越来越多人不再需要耗费心理成本去艰难地争取,就能享受到无障碍的权益了。

       2015年,一次美好的机缘推进了我对无障碍的认识。那是我参加中国残联和清华大学联合举办的一项培训,其中,对联合国《残疾人权利公约》的解读,对现代文明残疾人观的倡导,传递着鲜明的理念:残疾是一个演变中的概念,是伤残者与所遇障碍相互作用产生的结果;残疾人享有健康、就业、受教育和无障碍环境的权利……我的个体经验与时代先进思想印证、融合,心中豁然开朗——若障碍不存,则残疾何惧!

       无障碍,关乎的是每个人不可或缺的残疾人权利意识。几年来,从事心理咨询工作中,我听到很多视障来访者诉说所遇的有形或无形的障碍,我始终秉持一个信念——“我不会替你做决定,但我会帮你知道自己拥有的权利和可能的选择。”陪伴视障朋友对无障碍的重新认知、独立思考和积极探索,让我坚定了一种看法:内在动力和环境现实是相互作用的,我们的心态和行动可以影响环境,创造更令人满意的生活。

       回首过去的十几年时光,我觉得是中国残疾人无障碍建设的重要转折点。我看到那么多视障朋友生动而无畏,把谦卑的请求变成强势的诉求;我看到全社会越来越了解无障碍,越来越重视无障碍。这些转变不仅带来了减少障碍、促进融合的直接结果,还让残疾人拥有了更有尊严的生存姿态。虽有坎坷难行处,亦有繁花相送时,前路可期,我们将步入无障碍的坦途,迎接残疾人权利时代的到来。


录入:伊然 添加:2019-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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