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鱼滩是个小渔村,不大的地界拥挤着一百多户人家。当地居民大多是从祖辈就开始定居在这里的渔民,多年来,常有人离开村子到城里去感受大都市的喧嚣与繁华,而少有人选择来到这个偏远的渔村生活。
这天,在进村的路上,不断有村民跟老船长陈满仓打着招呼,同时他们也在用眼睛不住打量着陈满仓身旁的小女娃。两根用红色蝴蝶结扎起的羊角辫,一对左顾右盼充满好奇的大眼,一双在粉红连衣裙下前后迈动着的精致小皮鞋。这是小暖,陈满仓的外孙女,一个看起来似乎与村子不搭调的女孩。
小暖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原本担心她不适应渔村的生活,没料到她很快就跟这里的孩子们打成一片。而大健不在其中,有些孤僻的他比小暖大三岁,白皙的皮肤使他看起来也不像是渔村的孩子。傍晚的渔村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孩子们都跑到路上玩耍嬉闹,大人们也都放慢了手中的活计,边聊着天边做着收尾工作。伴着虫鸣狗吠,家家户户陆续响起刀铲,间或冒出几句夫妻的拌嘴。大健家则总是有琴声传出,使这个朴实无华的小村落格外平添了几分洋气。每当这个时候,小暖都会搬过一个小凳子坐在院子里,面朝琴声传来的方向,静静聆听着。
到了冬天,小渔村下了大雪。小伙伴们跑到路边打起雪仗,堆起雪人。玩够了的孩子们陆续回家,最后只剩下小暖还在雪堆里忙活着。抬眼间,小暖居然看到大健出了屋子,并朝她的方向走来。小暖捏了一个大雪球,扔向大件,雪球在大健的头部化成粉末。顿时,两人都愣在原地,看着小暖有些失措的表情,大健咧嘴笑了起来,随即小暖也噗嗤笑出了声。太阳沉入地面,村子的街道也进入了梦乡。在之前小暖与大健站过的地方,一个雪人伫立在那,是两人一同完成的,也是众雪人中最精致的一个。雪人融化那天,小暖哭了。第二天,小暖出门时发现在院墙处半压着一张纸,将纸取下打开,上面用水彩笔画着一幅画,是一个雪人。
安逸的生活拖不住时间的脚步。转眼,小暖要回城里读高中了,大健也考入了杭州一所知名音乐学院。临行前,小暖同伙伴们在小暖命名为“大嘴鱼”的礁石上合了影。照片上一个阳光大男孩站在她的身后,一只大手盖在小暖的头顶,正是大健,此刻的小暖笑的无比灿烂。
三年后,小暖来到了杭州,她站在了大健面前,而大健没能认出眼前的这位姑娘,在小暖露出笑容时,大健才捕捉到了当年那个羊角辫小丫头的影子。在杭州读书的年月,小暖常去见大健,大健也总带着小暖四处游玩,品尝美食。这一天,小暖又来到大健的音乐工作室找他。聊了会天后,小暖想确认一件事情,支支吾吾的终于问出了口,“大健,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大健很爽快的回答“有”。
小暖紧张又期待,话未出口先羞红了脸,“谁啊?”
大健搅动手中的汤匙,抬眼望着房间角落摆放的钢琴,深邃的眼睛仿佛在注视着某个人,“一个不可能的人。”大健说着,语气里带着些许忧伤。
此刻的小暖似乎听到了体内有东西破碎了的声音,一种无法言语的忧伤就要夺眶而出,但又硬生生地逼了回去。大健未察觉小暖的变化,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大学毕业后,小暖留在了大健所在的城市工作。依旧时常与大健见面,只是有些话再没有提及。然而过了一段时间,大健突然决定要回老家了。在小暖再三追问下,大健告诉了小暖埋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原来,他从很小就喜欢教他学音乐的杨老师,一个可以做他妈妈的人。那是种高山仰止、不求拥有、只求仰望的喜欢。他把这种喜欢深藏在心底。一个月前,杨老师一家遭到意外,老公当场身亡,杨老师脊髓受伤,腰部以下全部瘫痪,而她没有子女,更没其他人来照顾。大健要回去照顾她,帮她拾回生活的信心。小暖惊呆了,不只是因为他的秘密,也是因为他的决定。
之后的几年,小暖始终待在杭州,待在这个当初离开青鱼滩时默默记下的城市。大健没有再回来,回来的只有一些与他相关的消息。听说,大健的举动遭到了父母的严厉反对,亲朋好友都来劝阻,包括杨老师本人也不希望他这么做,但大健依就我行我素。先是给杨老师请了保姆,解决了生活问题。又陪伴开导她,让她看到生活的希望。之后又鼓励杨老师张开喉咙唱歌,重新回到课堂。渐渐的,杨老师从灾祸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并在大健的帮助下开了一家少儿音乐培训班。
时光不仅打磨了人的模样,也改变了当年的小村庄。如今的小渔村在原本的朴实上又增添了许多现代化气息。这是寒冬的一天,青鱼滩又披上一帘银色外衣。村头一所房屋内此刻正有音乐声传出。一位中年女子坐在轮椅上,身旁围绕一群孩子与她一同唱着歌。一个男子在钢琴前为他们伴奏着,偶尔抬眼看向歌唱的女子,眼神清澈明亮。然而还有一个女子,正站在窗外,望着屋内的景象。
一片空地上,一个刚堆好的雪人站立着。看着雪人的脸,小暖仿佛在看着另一个人,一个值得她用一生来守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