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妈妈,我是……”
“神经病,谁是你妈?”声音未落,“啪”地一声,对方已挂断了电话。
杨波面对一台老式拨号座机,挠挠头自语道:“又拨错了。”然后喝了几口水,稳了稳神,再次拨通了电话。这次他不敢冒失,等母亲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才开口:“妈妈,明天是小凤三周年祭日,上午9点您在村头公交站接我一下,我要去小凤坟头烧点纸,祭奠一下。”
第二天,在小凤的坟前,母亲一边落泪,一边唠叨:“老天啊!我好好的儿媳,你硬是给收了去,留下一双儿女和我瞎眼的儿,以后还有谁肯嫁我儿呀?”
“妈,您别哭,我的按摩店生意越来越好了,把您孙女孙儿供上了大学,对小凤也就有了交代,别的我也不想了。”
回到按摩店,杨波一如既往,除了努力挣钱,还积极参与公益演出,做英模报告,上门给孤寡老人按摩义诊。通过报告现场,通过媒体传播,杨波的英雄事迹在小城中不胫而走。
又到了周末晚上,按摩店关门打烊后,杨波想先给母亲打个电话,再冲澡休息。不想电话刚拨通,一声妈妈还没出口,电话里便传来一个女人没好气的声音:“2022020,你啥意思啊,三番两次拨我电话,小心我告你骚扰?”
“得罪得罪,我是个盲人,想给老母亲打个电话请安,结果拨错了号,还请您多多雅涵。”
“骗鬼去吧,我在这座小城住了这么多年,大街小巷闭着眼睛都能摸得清,也没见有几个盲人,怎么接个电话就遇上盲人了?直说吧,你究竟想干啥?”
“对不起,我叫杨波,是个伤残军人,真的不是骗子,不信你可以打电话问问人武部和民政局。”
“什么?杨波!——你是杨波?是排雷英雄杨波?是边境作战中,为掩护战友炸瞎眼睛的一等功臣杨波?是参加残疾人艺术团唱遍大半个中国的杨波?是出版了两部散文集的盲人作家杨波?是谢绝组织安排,开按摩店自谋职业的杨波?”话筒里的女人像连珠炮一样,发出了一连串的问话。不等电话这边的杨波做出回答,她继续说道:“我听过你现场演唱,你能不能把那首歌再唱给我听听?”
“没问题。”杨波张口就来:“再见吧妈妈,再见吧妈妈,军号已吹响,钢枪已擦亮,行装已背好,部队要出发……”
“真的是你!我太熟悉你的歌声了。在现场听你的英模报告,我是流着泪听你演唱的。那天,你戴一副宽边墨镜,留着板寸头,特有军人范儿!我一下就记住你了。”说着,女人的声音便弱了下去,语气中现出几分羞涩。
周一上午,按摩店清闲了一些。杨波打开电脑赶写一篇文章。他要把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思念、把一双儿女的成长、把自己写作的成就、出版的新书、荣获的各项荣誉一一告诉妻子,要让她在那边安心、放心。许是写入了神,有人走进来,站在他的身后,他竟浑然不觉。直到身后传来女人隐隐的啜泣,才猛然惊觉。他立即起身问道:“谁啊?是哪里痛吗?”
“杨波,我是专门来看你的,见你在专心写作,就没敢打搅你。结果就被你的文章感动了,不怪我唐突吧?”
“你是?——声音好熟悉啊!”
“我是2022029,想起来了吗?”
“哦,原来是你,请问女士芳名?是怎么找到我这里的啊?不会是来兴师问罪的吧?”说着,两人同时笑了。
“我叫莉莉,茉莉花的莉,听你报告的时候,就记住了你按摩店的位置。”没等杨波作答,莉莉又迟迟疑疑地问道:“小凤,我是在你文章里看到这个名字的,她……”
杨波伸手在电脑桌的烟盒里摸出一支烟,拿起打火机停了停又放下了。莉莉接过打火机,“啪”的一下,为杨波点燃了香烟。
杨波招呼莉莉一起在木沙发上坐下,深深吸了两口烟,才沙哑着声音说道:“三年前,我所在的残疾人艺术团在外地巡演,在一次转场时接到家里的电话,说小凤在骑自行车下班的途中,被一辆疾驶的宝马撞飞,连一句话也没留下,就离开了我们。为了两个孩子,我只好回来开店创业。”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莉莉叹息一声,吟出两句诗,又缓缓说道:“我丈夫也在两年前因肝癌去世,女儿才上小学一年级,应该比你老二还小些。”
“是啊,我老大已经上初一,是个女孩,老二是男孩,上小学四年级,姐弟俩一直念念不忘他们的妈妈,每天吃晚饭总要先给妈妈摆上一副碗筷。”
“八?一”建军节那天,县妇联和电视台联合为退役军人举办了一场相亲会,杨波最后一个做完自我介绍,就见追光灯里出现一个亭亭玉立的江南女子,一席蓝色连衣裙,让窈窕身材欲隐又现,高高盘起的秀发,更显出高贵气质。只见她怀抱一束红玫瑰,凌波仙步,款款走向杨波,未开口,脸先红:“杨波,我是莉莉,我愿做你的眼睛,还要做你按摩店的老板娘……”
“我们不同意!”还没等激动万分的杨波拥住鲜花和莉莉,他的一双儿女不知从哪冲上台,直接横在了两人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