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点旅客候车室,嘈杂声,火车站广播的播报生,声音都不算大)
男:今年真热,还没入伏,就好几天超40度了,今儿又是一个艳阳天。出门前,我心里还在嘀咕,到车站不知道得出多大的一身臭汗呢!没成想,一滴汗也没流。
女:你这不废话吗!昨天用手机就预约好了出租车,车快到家门口,我们才下楼,大太阳还没来得及把我们身上的汗烤出来,我们就坐进了有冷气的出租车。路上,昨天预约重点旅客服务后,火车站联系咱俩的小刘竟先打来了电话,人家已等着了。出租车一停稳,就搀扶我们下车,送到这里。如果不是这样,甭说你这么肥,这么爱出汗的一个人,我也不知道要留多少汗呢!
男:(嘿嘿的笑)真太舒服,太惬意啦!没想到啊……
小刘:(声音清脆悦耳)叔叔阿姨好,这是二位的身份证,阿姨拿好,叔叔也拿好了。
男、女:(一起:谢谢,谢谢。
女:我们两个眼神都不好,真是太麻烦您了!
小刘:不麻烦,这是我的工作。
男:等会儿您送我们上车,帮我们找好座位再走,是吗?
小刘:是。安顿好你们,我会把你们交代给列车长或者车厢乘务员才离开。
男:我们的终点站是珠海,在广州转车,会不会出现广州站忘记或漏掉安排工作人员送我们去坐珠海的高铁呢?
小刘:绝对不会的,每个环节都有专人负责,并要填写“重点旅客服务交接簿”。
男:这样好,像邮寄包裹一样,一站站传递下去,用不着我们自己操心。
女:(嗔怪地)你高兴得昏了头吧,把人比作物件,你是包裹,我可不是。
(小刘和候车室的好几个人笑了;男不好意思地傻笑着(
小刘:叔叔阿姨,你们前面的小桌上我帮你们倒了两杯水。我先去为其他旅客服务,开车前会来送你们上车。有事儿你们叫我和这候车室其他工作人员都行。哦,叔叔阿姨需要去洗手间吗?
男、女:不用,不用。你去忙,你去忙。
(男喝水声)
女:你又没有出汗,喝什么水啊?
男:空调凉风吹着,屁股下软软的座椅,好像坐在咱家客厅的沙发里,不由自主地就喝上了。
女:比起外面大候车区,这里真是安静舒适,你平常的高门大嗓都小了一些。
男:环境改变人嘛。
女:今天可要坐一整天火车!
男:我知道。
女:知道还喝!
男:唉,你那都是老黄历了。高铁是一人一座,还别说拥挤,空得很哩!盲人不用人领,自个儿就能顺顺当当轻轻松松去洗手间。
女:我又不是外星人!再说小美、张健、魏华平也谈起过他们坐高铁的精力,但盲人出门在外,多加小心注意,总是不错的。想起那些年我们打工坐火车的精力,现在还后怕,好几次从梦里被吓醒,往外冒冷汗。
男:不堪回首啊!最后一年中专寒假后,除了几个同学找诊所和小的医院留下实习,班上大部分人都以实习知名去广州康佳按摩店打工赚钱。大家用尽各种办法,好不容易买到了去广州的火车票,一趟临时加班车,要整整48个钟头,两天两夜才能到。虽然是始发站,虽然放行第一时间我们就冲了出去,以生死速度气喘如牛跑到列车跟前,还是晚了。拼出全力往车门里挤的时候,幸亏我慌乱舞动的手触到了车顶的灯管罩,我死死抓住,才能够挤上车。从车门口一点点挤到车厢中部我们的座位,用了半个多小时。
女:不是都有座位,买到坐票的一半也没有。
男:是的,只能换着坐。后来实在没力气了,顾不上形象,突然就不怕脏了的我们几个男生,轮流钻到座位下躺着睡。
女:虽然尽量忍着少吃,水更是能不喝就不喝,十多个小时后,为了不让尿溢出膀胱,身心两方面都开始了炼狱般的煎熬。厕所早就停止使用,里面挤满了人。男的还好办一些,在别人掩护下,用矿泉水瓶解决。
男:我不行,用了半天力气,一滴也没有憋出来,自己都不好意思,只好装着尿了,把空瓶扔出了窗外。
女:我和小美好羡慕你们男同学,那时还不知道你也在熬煎中。还是学生的我们,加上眼睛看不到,最不善与人交往,又羞怯。最后还是你挺身而出,差不多三十个小时后,叫住了推小车卖东西的列车员,跟着小车,我们三个跌跌撞撞,也不知道踩了多少人的脚,走过两节车厢,在卧铺车厢乘务员的通融下,放我们进去解决了内急。下一次就是到广州,一进按摩店第一件事情,我们就是要求赶紧去洗手间。
男:大家都以为我跟你们一起去,是护着你们,你们少一点磕磕碰碰,其实一想就能想到,一个瞎子在那种情况下,哪有这能耐!我也是为自己。但又失败了。由于紧张,加上外面又不断有人在催促,十分钟都没有解出来。不得不出来的时候,我又急,又怕,又生自己的气,好想大哭一场,真希望尿液变成眼泪流出来就好了。回到座位上,我知道硬挺到广州,一定要了我的小命。我用尽量少的水干吃了两个康师傅碗面,肚子也真是饿了。换张健起来做,我钻到了座位下,尽量侧身,将空面碗塞在身下,慢慢放松,这才终于撒了出来。座位下面实在狭窄,面碗并不能放平装满,动用了四个空面碗,后面拆的两个,面直接扔了。事后真是舒服啊,尽管肚子还有些饿,扔觉得吃什么山珍海味应该也比不了此时此刻的美妙感受。不过,此后我也落下了病根,非要单独一个人,才能小便出来。
女:那时候盲人出远门太难了。尤其过年前后,上火车的心情,用提心吊胆、胆战心惊一点儿不过分。有些年份干脆不回来,留在广州过年了。来回总共十来次,只有运气好买到了卧铺票的那两三次,不需要憋尿。当然憋尿再不会有三十个小时了,那太恐怖,现在想起来仿佛还有锯子在神经上反反复复来回拉扯。
男:现在好了,我们也可以用电脑或手机订票,叫出租车,科技缩小了我们和健全人的差距,大大提高了我们盲人生活的质量。重点旅客服务,加上高铁的速度,看来出远门对我们盲人也不男了,不会再畏之如虎了。从南方打工回来十四五年了,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坐火车。人家都笑话我们是老古董,老落后了。若不是魏华平儿子考上名牌大学,邀请我们当年的这帮老同事聚会,我们还坐不上高铁呢。昨天12306客服说,珠海站会有人领我们出站,将我们送上公交或者出租车。看这重点旅客候车室,看小刘姑娘热心细致对我们的照顾,咱们就不用提前打电话给魏华平去车站接了吧,我们完全可以从火车站打个的士去到他家门口,给他一个出乎意料,你看如何?
女:这,我还是有点怕。不过,不过……随你吧。
(一声长长的火车汽笛)
小刘:叔叔阿姨,咱们准备上车了。
女:老头子,你刚才喝了水,去一趟厕所吧。
男:你这是条件反射,我才喝了一次性纸杯的一杯水,能有多少?啰啰嗦嗦,火车要跑了。
小刘:叔叔放心,我们可以从重点旅客候车室直接坐电梯上去,走几步路就到,要去洗手间,我送你们过去,时间够。
男:真不用。都说高铁服务好,有残疾人专座,难道还能因去个厕所为难。(将桌上的另一杯水抓起一口喝干)我等会儿即便不渴,也要再喝几杯水,得去高铁的厕所开开眼。
小刘:(咯咯笑)没问题,无论高铁上的服务还是厕所,准不差。
女:现在是真好,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