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的时节,骄阳仍然炙烤着这座黄河唯一穿城而过的城市,热烘烘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从你的鼻子里吸进去,又从别人的嘴里呼出来。黄河两岸的树荫下,茶摊上密密匝匝的纳凉的人们都是为了扑捉河风偶尔吹来的一丝凉爽。
“叮叮咚!”手机响了一声,而且提示:“欣悦发来一个语音。”我知道这是一个认识了多年的网友。于是我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摸到她的名字打开聊天界面,摸到最后一个消息双击打开,一串熟悉而清脆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梦梦你好!我现在在海口,和儿子在一起,如果你最近方便的话,我打算订明天下午的机票飞到兰州,你欢迎吗?请速回复!再见!”
听到这个消息,我还是感觉有点突然。虽然在以往的交流中经常提到旅游的事情,但是作为双目失明的她,啥也看不到,究竟意义何在呢?难道就是为了能面对面交流一下文学写作的感受和对历史变迁的看法吗?很多疑问在我的思绪中不断地冒出来。我始终认为对于视障者来说这是一个无法企及的梦想。当我在眼前晃动双手的时候尝到了啥叫伸手不见五指的滋味,我只知道小布什长啥样,黑人奥巴马的面孔却一无所知,只能用迈克乔丹面容在脑海里勾勒出他的形象,打这以后我就死了那份远途旅行的心。
第二天傍晚时分,在黄河北岸的桥头下我俩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我抑制住内心的激动脱口问道:“你怎么说来就来了?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她笑呵呵地说:“儿子小强放暑假陪我旅游,再说兰州我也没来过,其他地方也游览的差不多了,还有空闲的时间和银子,所以就来了,你可要做好向导啊!”我握住小强的手对母子连声说道:“欢迎!欢迎!”“刚好晚饭时间,我给你们接风洗尘。就先尝尝我们这里的兰州手抓吧!”我继续说。“好啊!尝尝!”她高兴地附和着。于是我们上车落座,家人驱车前往。
在路上,欣悦好奇地问:“为什么叫手抓呢?”我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手抓羊肉原本是西北少数民族,包括回族,哈萨克,裕固,东乡等等自己在家里食用的,煮好后骨头带肉,手直接抓着吃方便呗,不登大雅之堂。”“哦!原来这样,那么是怎么烹饪的呢?”她继续追问。我慢条斯理地说:“将选好的羊肉在大锅里大火煮开,撇去上面的浮沫,然后加入红葱、生姜、花椒、草果等调料,然后小火微炖两小时,等肉炖烂后切成两只宽的条子码在盘子里,撒上椒盐,蘸上辣子,就着蒜泥就可以开吃了。”欣悦惊叹道:“哇哈!口水兜快留下来了。”
到了马大胡子手抓店,酒菜和手抓上齐,我端起啤酒杯冲着母子两说:“给远道而来的朋友接风,干杯!”欣悦有点为难的推辞着,我就说西北人有句俗话“吃肉不喝酒,等于喂了狗。”大家一起哄堂大笑……
清晨,当太阳悄悄爬上枝头的时候,在黄河南岸,我牵着欣悦的手,在小强的引导下迎着太阳的方向信步由缰,盲道在我们的脚下断断续续,时隐时现。一丝丝河面飘来的微风吹来,她的长发也随风而动,发梢时不时扫在我的胳膊上,我能想象出她的长发在身后飘洒的样子与这河岸的风景浑然一体。,
忽然,小强兴奋地喊道:“看到黄河铁桥了!”我们三人也不由自主加快了行进的脚步。她边走边问我:“快说说铁桥的历史吧。”我说:“这座兰州黄河铁桥于清朝光绪年间由德国人承建,两年后在宣统年间的1909年竣工通车。”她惊讶地说:“一百多年的历史了,肯定有故事。”我说:“是的,所以有黄河第一桥的美誉。1942年中华民国为了纪念国父孙中山,改名中山桥,沿用至今。”气温此时上升了,我喝了一口矿泉水问她道:“上世纪80年代看过电影《彭大将军》美有?那时候估计你的眼睛还没坏。”不等她回答,我继续说:“那里面有一个镜头,桥面上火光冲天,枪声爆炸声不断,桥面上人仰马翻,坠入河中的士兵不计其数,那是1949年8月26日国民党马步芳的部队和共产党彭德怀的部队在此桥发生激战,最终马步芳部队越过铁桥向北岸西面逃遁,解放军占领铁桥,是兰州解放的标志。”“哎呀!当时国民党如果把桥给炸了,今天我们就见不到它了,真是幸免一难啊!”她惊诧的说。我说:“是呀!还有一件幸免于难的事情呢。”她急切的问:“什么事?”我说道:“文化大革命期间,红卫兵因不知道铁桥是外国人所建固没有把它当做封资修典型而砸毁。。有位历史学者说,“是无知保护了这座桥!”
我们抚摸着铁桥带着酷暑余温的拱形钢梁,听着脚下黄河涛涛水生,仿佛思绪都沿着黄河逆流而上,追溯铁桥的百年沧桑,久久沉默不语。
将近中午了,我的肚子也唱起了《空城计》,。于是我对他们母子说:“离这里不远,有一家兰州最有名的牛肉面馆,今天就让你们品尝最正宗的兰州拉面。”欣悦拍着手说:“太好了!来之前,就计划一定要尝尝闻名全国的兰州拉面,看看究竟有多好吃。”我说:“是啊来兰州不吃牛肉面等于白来了一遭。”她又急不可耐地拍拍我的肩头说:“快给我们介绍介绍牛油面的厨艺吧!”我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在家里你肯定是一个厨艺高手。这样让小强把百度地图打开,规划好到面馆的路线,我们边走边说。”
在小强的引导下我边走边说了起来,“牛肉面是回族人马保子1915年史创的,他在家里做好沿街叫卖,也叫热锅子面,后来他调制的肉汤越来越鲜美,吸引了很多顾客来品尝,几年后开了自己的面馆,顾客盈门,生意红火。关于牛肉面还有一个民间传说呢!”“啥传说?”她摇着我的胳膊问。”“传说上世纪40年代,有一个大胡子官员经常光顾马保子的面馆,问起老板店名说热锅子面不中听,这面汤清肉烂,看着美吃着香,不如改名叫清汤牛肉面,这人就是于右任先生。经他赞誉,牛油面在全国名声鹊起。”我说道。
接着我还给她详细讲述了牛油面的制作工艺,根据面条形状的分类,还有直接判断正宗与否的一清二白三红四绿五黄……她忍不住打断我说:“馋死啦!快走!快走!”
接下来几天的奔波,我们三人游览了黄河水车,光顾了羊皮筏子,忘记了炎热酷暑,忘记了奔波劳累,沉浸在风景的互动描绘中,沉浸在历史追溯中,贪婪汲取大自然赋予我们的营养,丰富着我们的人生。
忽然想起我的一个疑问,对小强说:“小强,你对一个双目失明的妈妈怎么看?你妈妈的旅游梦是我失明后不敢企及的梦想。”几秒钟的沉默后,小强若有所思地说道:“叔叔,我认为明眼人大部分是用眼睛来感受这个世界,而你们不同,你们是用心来感受。”听完他的话,我心潮起伏,陷入深深地思索中……
几年前,我和欣悦是在网上一个关于文学的语音聊天室相识的,在那里和大家在一起欣赏名著,畅谈旅游心得,追溯历史人文。交流中得知她在失明后的20多年里足迹踏遍大江南北,黄河两岸。畅谈名胜古迹,风味佳肴如数家珍。而且写下了大量的游历心得。我听在耳里,记在心中,时常搅动着我心里深藏的旅游梦。
临走的时候,欣悦对我说:“明年春节打算组织一个视障者团队去台湾,你去不去?”我坚定地回答:“去!”心中回响着一个声音,就让我的梦想从这个地方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