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赵家屯南面修了省道,周边的村民都得了实惠,不仅出行运送方便了,偶尔还会有意想不到的外财进账,紧邻屯子口的赵二愣最了解这方面的行情。
路是人修的,费时费料,省道刚铺好,便在东出口建了个收费站,南来北往的车辆,便在那里排成了长串。
过道费是30元,往来奔波的车主,因为扯票交款,经常跟收费员发生口角。有位司机胆大,摸索着从赵家屯街里拐个弯儿,绕过了收费站。路越走越熟,便有许多车子前仆后继地追随,时间一长也就成了习惯。
赵二愣家的狗被一辆拉脚三轮捻瘸了,老婆和儿子赵东横在车前不放行,看热闹的人把正在搓麻将的赵二愣叫回来,乡里乡亲的聚了一堆,司机便慌了手脚,最后低三下气地赔付了五百块钱。
赵二愣喝了顿闷酒,仍然觉得憋屈。凭什么这些车子每天暴土扬长地从自家门前经过?碎砖滥瓦落了一地也就罢了,弄不好把鸡呀狗呀或者小孩子碰了,那就不是钱的事了。
赵二愣用两棵树桩做了隔离堆,用硬纸板写了“收费十元”,张贴在自家院墙上,开始了他的过路收费生涯。
司机分成三六九等,有的乖乖交钱,买个顺序,有的死活不给,赵二愣便指派老婆和儿子赵东跟他们纠缠。司机都怕耽误时间,大不了磨个块八毛的,硬着头皮交钱了事。
这年夏天,雨水大的邪乎,村街上坑洼不平,冒出许多个水坑,有几辆运货车就遭了殃。
先是运送蔬菜的黄河侧翻,白菜土豆地瓜撒了一地,司机央告围观的村民帮他抬车,车没抬起来,地上的瓜果蔬菜倒被抢得一干二净,气的司机直翻白眼。
又有辆运送水产的三菱箱货也遭了厄运,整箱整箱的红鲤和白鲢倾倒在街面上,四处乱蹦。车主是一对五十来岁和二十来岁的父子,急的两人四处央告,村民围拢过来,不知谁带的头,不由司机父子分说,便大盆小桶地往家拎鱼。开始儿子还大声叫骂,过去拉扯,后来父亲把他劝到旁边,满脸涨红地瞧着这些忙碌的村民。赵二愣自然不能袖手,他招呼老婆儿子冲在最前线,半小时就收获了五六十斤。
村委会事后在支部墙外张贴了告示,责令村民上交非法捡来的东西,没有人响应,因为村委会的家属们也纷纷参与,又没人追根刨底,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村民们尝到了甜头,便整天盼望有运货的车子在街面上出事。有时候发现货车捆绑不严,也就设置了路障,明着是指挥交通,过路收费,实则顺手牵羊地捞点什么回去。赵二愣平时支愣着耳朵,只要外面有车辆倾复和人声叫嚷,他就知道财神送礼来了。
天晴了几日,暴雨又连上了,街面上又开始坑洼起来。玩了半宿麻将的赵二愣昏昏沉沉地窝在炕上,突然听见有人高声叫喊,肯定是货车出事了,他本能地翻身下地,趟着鞋子往外跑,却跟失魂落魄的老婆撞在一起。
撞鬼了你。他顺手扯住老婆:是不是车翻了?
二蛋、小毛他们在那边叫呢,咱家赵东在河泡子湮水了。老婆说话颠三倒四,赵二愣猛一愣神,拉着老婆就往省道边跑。
省道路北是块坡地,预留着准备建一组高压电网,不知何时多出几个露天大坑,一两米深,雨水大量囤积,倒成了村里男孩们嬉戏的浴场。赵二愣跑到现场的时候,光裸着身子的赵东已经被人救上来,正直挺挺地躺在那里。
赶快人工呼吸,背起来控水啊,快打110,不对要打120……周围的声音很乱,赵二愣一时没了主张,赶紧拦车去县医院吧,兴许还来得及,有人提醒他。
赵二愣步履蹒跚地往省道边跑,嘴里带着哭腔:停一下,求求你们,我孩子湮水了。
有几辆运货车减慢了速度,车里人摇下车窗向这边张望,随即又加速开走了。一辆满载货物的三菱箱货停下来,一老一少两个人站在那里,赵二愣声嘶力竭地发出嚎叫,那两个人似乎交流了几句,便钻进车门,按动喇叭发动了离合器。
赵二愣的耳谷里,仿佛能听到飘渺的音乐声……他的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