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头还有点晕,顾不上满屋的狼籍,她拖着残腿绕过掀翻的桌椅和摔烂的计算机追出门外。
远处的路上,杏儿正被母亲和哥哥边打边拽着走。杏儿一边反抗,一边哭着回头喊:“小玉姐,我对不起你,你和小飞说,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话音未落,一巴掌抽在脸上,一缕血迹从杏儿的嘴角沁出。
“你个瘸腿的害人精,要是再来打我家杏儿的主意,我就把你另一条腿敲断!”杏儿母亲的喝骂钻进小玉耳朵,愤怒和委屈让小玉的眼泪夺眶而出。
小玉是镇上的残联专职干事,一年前,当她以全县第一的成绩拿到聘书时,那条残腿带给她二十多年的压抑一扫而空。从那以后,凡是残疾人的事,她不吃不睡也要做好,镇上的残疾人工作当年就进入全县前列,镇长书记看到小玉就满面春风,会上会下拿她做典型:“看看小玉同志 ,好胳膊好腿的再不认真干,不觉得惭愧嘛!”
领导的话是风向标,所有人对小玉都伸大拇指,小玉心里也甜滋滋的,能让健全人认可残疾人的价值,再苦再累也值了。
要解决残疾人的困难可不容易,读书、就业、低保维权,没有一件轻松的事,可最难的还是帮他们找对象,那个难度不亚于上青天。
难也要帮他们,小玉这样想。杏儿就是她决心帮助的服务对象。
杏儿很漂亮,是杏花峪公认的美人儿,二十出头,身材玲珑苗条,清秀的面容象三月的杏花令人怜爱,可杏儿偏偏是个盲女,乡里乡亲在夸她长得俊的同时,总不免背后叹息一声。
杏儿的父母是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心里的想法很简单,人家的女儿是爹娘的小棉袄,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却是个瞎子,加上儿媳妇时不时数落小姑只吃粮不挣钱,让老两口心里五味杂陈。
杏儿虽没读过书,但心气不低,对于爱情,她有着多彩的梦想,那是无数次在心里勾勒过的甜蜜,她相信有一天,那个曾在梦里带来欢乐与悸动的小伙子会拉起她的手,有时想着想着,她就羞红了脸。
小玉的到来,杏儿好开心。这个姐姐一样的干部不说空话,说的都是贴心话,这让杏儿觉得心里暖暖的。
小玉也很喜欢杏儿,她喜欢杏儿的单纯,喜欢看她天真做梦的样子。当知道杏儿终身大事的苦恼后,笑着安慰杏儿:“不要着急,杏儿一定能找到如意郎君的!”这时的杏儿就红着脸笑。
杏儿觉得小玉总能带给她很多新奇的东西。比如小玉姐家里的计算机和互联网,那简直是个神奇的机器。特别是那个发出“嘀嘀嘀”声音的qq,竟然有那么多人,可以认识好多朋友。
小飞就是杏儿在qq上认识的,当这个做推拿的盲人小伙子礼貌地向她问好时,她的心就突突地跳起来,这个声音好熟悉,温暖、阳光,还带着令人心动的磁性,象极了在她春天的梦里出现的那个人。
杏儿和小飞恋爱了,小飞总是笑着对杏儿说,眼睛看不见不打紧,可以跟他一样学推拿。他说只要杏儿愿意,他要让杏儿过上好日子。杏儿听了,就羞赧地点头。
杏儿父母知道后勃然大怒,因为杏儿的嫂子已经托人帮她说了一门亲。对方是年近半百的老光棍,可很有钱,答应出一笔丰厚的聘礼。杏儿一听大哭,死活不同意。
“你个没良心的,俺们累死累活把你养大,还不望着你好,人家岁数虽大,可饿不着你,冻不着你,你还想找天上的神仙!”父母哥嫂软硬兼施地数落让杏儿心烦,干脆把自己关在屋里。
终于有一天,父母对杏儿说老光棍要来相亲了,杏儿哭得象个泪人。趁着父母不注意,跌跌撞撞跑到小玉家里躲起来,没想到被家人找上门来,打砸一通后拖了回去。
夜色已黑,小玉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她决心第二天找领导解决杏儿的事。
天还没亮,小玉就被电话铃声惊醒,电话是杏花峪的残协委员打来的:“小玉姐,杏儿喝农药自杀了!”
如同晴天霹雳,小玉呆在那里,电话脱手跌到地上。
整整一天,小玉象丢了魂愣愣地,傍晚的时候,她决定去杏儿坟上看看。
带上买来的一摞纸钱,小玉急急火火地赶往杏花峪。山路很难走,她好几次摔倒,衣服也摔破了,但小玉仿佛没有感觉,她眼里噙着泪,就是想去送送杏儿。
快到村子时,天已擦黑。远远地,小玉碰到了一支奇怪的队伍。打头两只红灯笼,后面是稀稀落落的乡民,手里举着纸人纸马,中间一口红棺材,上面竟然披红挂彩,有人不时撒起满天纸钱。更奇怪的是还有几个吹鼓手,边走边吹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喜乐。
看着渐行渐远的队伍,小玉有点傻。
就在小玉愣怔的时候,一个认识的村民走过,看到小玉叹息一声:“杏儿被她父母两万块钱卖掉了,给邻村一个死鬼配了阴亲”。
小玉彻底呆住了,她觉得浑身发冷,有种哭不出来的感觉。
“呱、呱”,突兀的叫声惊醒了发懵的小玉,她转头去看,山道旁一棵杏树上,有只浑身漆黑的乌鸦正冷冷地盯着她,如同来自异界的幽灵。
小玉忽然就恨上了这只乌鸦,她拾起一块石头狠狠打去。乌鸦怪叫一声,箭也似飞走。
被石头打落的杏花纷纷扬扬,象飞舞的白色蝴蝶,在夜暮中飘落一地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