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春天,应日本盲人协会主席村古长洪的邀请,我陪中国盲协主席黄乃先生赴日本参加在东京召开的世盲联会议。
踏上日本的土地,一阵清凉的风迎面扑来,那正是樱花盛开的时节,大自然的美景使人们赏心悦目。而更令我惊讶的是,东京的街道出奇的干净,大街小巷见不到一点烟灰和垃圾,就像自家的庭院一样清洁的无可挑剔,街上车很多但井然有序。日本人大多很矮,许多人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只要你对他点点头,他变向你深深的鞠躬。
我和黄乃先生一起走入酒店,所有的工作人员嘴里都高声欢迎,主动上来帮你拿行李,入住手续办完交完钱,柜台后面的工作人员全部都站起来向我们鞠躬,同时喊着谢谢!开始的时候我对这一套感到不习惯,并觉得他们很虚伪,但几天的会议下来,看见他们对所有人都是如此,我才渐渐的适应下来,并且觉得这礼貌也许是真的。尤其是你进入日本的商场买东西,售货员详细的向你介绍商品,不管你买还是不买他们都向你鞠躬道谢,欢迎你再来。弄得你开始只是想看看,但最后热情的你不好意思不买,当时我的工资挺低,而看市场上什么都好,五花八门的照相机、录音机、电视机以及各种鲜艳的服装,使我感到了物质的极大丰富,平心而论价格的确不贵,很多产品只是国内的1/2而已。会议之中早餐是酒店负责的,午餐总有很多人请客,而日本盲协把晚餐的钱发给我们,村古长洪很客气的说:“东京这地方物价高,在酒店里吃不到什么?我们把晚餐费发给大家,你们可以体会一下日本的小吃。”我和黄乃先生每天领到一万日元,陪同人员每天五千日元,作为一顿晚餐这钱并不少。当时日元和人民币的牌价一万日元相当于五百人民币,可当时我的工资每月只有二百多元,买一台不错的照相机也只有一万多日元,这样三、四天的会议费可以买不少东西。我们领了钱到附近的超市看见越南、朝鲜、印度和柬埔寨一些经济不太发达国家的代表,都在超市里买面包和火腿用不了一千日元可以买很多,黄乃先生对我们说:“我们不要这样做,回酒店吃晚饭。”回到酒店黄先生说:“我们不要省下这几个钱让日本人看不起,我们要维护中国人的尊严。”在酒店里我们看见日本人、韩国人、澳大利亚、新西兰的代表都在餐厅里喝酒,对于我们的出现他们很惊讶,我们点了很多海鲜喝着青酒,我和黄先生都属于高大魁梧类型有着较好的酒量。我们很快喝完了五、六瓶青酒,日本的海鲜的确是鲜,金枪鱼、鲍鱼、海胆应有尽有,清洁而可口。当我们招手让服务员在上酒的时候,服务员为难的说:“领班告诉他不能再上酒了。”黄乃先生年轻时在日本留学日语极好,他很奇怪的向服务员问原因,服务员说:“两位太君已经喝了不少酒,如果喝醉了上街警察会干涉。”我和黄先生哈哈大笑,这东西也算酒?在上这么多!于是我和黄先生喝完所有的青酒,在他们尊敬的目光中,迈着轻松的步伐离去。说心里话虽然吃得很快乐,但是我很心疼,为了面子我没买上照相机、录音机等等,其实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黄先生的决定是不是对?但是他是老前辈我应该听他的。回国的飞机上,我问黄先生这日本鬼子
怎么把生活搞得这么好?我觉得他们的人民生活很幸福,我记得黄乃想了会儿才说:“二战之后他们不再发展军事,因此省了很多钱搞社会福利,所以日子过得不错,回去你还不要随便说,这是立场问题。”其实我对日本并没有好印象,他们过得再好也打消不了我对日本的国仇家恨,我家是东北人,我爷爷无缘无故死在日本人的枪下我们都痛恨日本军国主义,我在东北的几个亲戚都是开饭馆的,多少年来他们都在厨窗中贴上一个纸条,本店恕不接待日本人,我见到这些总是一笑置之,可一闭上眼睛又会出现日本繁华的市场清洁的街道,满树的樱花彬彬有礼的矮个子的日本人。
改革开放四十年了,我们亲身经历了这四十年的风风雨雨,还是邓小平同志的一句话使我大彻大悟,他说:“贫穷不代表社会主义。”从这句掷地有声的语言中,我明白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明白了社会主义是一个相当长的历史阶段,我明白了市场经济不是只属于资本主义,可惜我们明白的太晚了。
时光飞逝,转眼三十年过去了,恰巧在这个时候我又到了日本,那已经是深秋了,我们直接到了北海道,让人没想到的是这里也有成片的红叶。它们成片的长在山脚下,在夕阳的照耀中发出火一样的红。黄乃先生已经在十年前与世长辞,而当年邀请我和黄乃主席初次访日的日本盲协主席也于二十年前去世了。村古长洪参加过侵华战争,黄乃先生也是革命老前辈,作为当年的敌手,他们之间却有着深厚的友谊。看见鲜红的枫叶不由得让我想起这两位老人,徘徊在日本的大街上,道路仍然是那样清洁,连路边的栏杆也是一尘不染。商场中更加繁华了,最受人们注意的已经不是照相机、电视机、录音机而已经是各类智能机器人和各类电子产品,在柜台后熠熠生辉。街上汽车更多了,最明显的是人比三十年前多了一倍,多出的人群中一半是中国人,一半是西方人,无论在哪一个大商场大酒店,尤其是旅游场所,到处都能听到乡音,那些操着不同方言的人们,大方得购物进出着各类餐馆。日本的海鲜依然是种类繁多,恰逢天上下着小雨,日本盲协请我们在一家特意安排得花园酒店进餐,餐厅是席地而坐,靠着落地的玻璃窗,雨洒在玻璃窗上的声音清晰可闻,窗边绿叶鲜红,在秋雨中滴着水珠但仍然在绽放。我们吃的是火锅儿和中国不同的是他们涮牛肉,一个大盘子里放着三片牛肉,片很大但很薄,另外四个小盘分别放着豆腐、蘑菇、青菜、豆芽三杯酒下肚我把牛肉倒在火锅儿里,顷刻牛肉翻上来我夹起一片一片的吃了,味道还不错我说:“很好,请继续上吧!”得到的回复是就这么多了,如果您还有兴趣,我们换一家餐厅吃别的,这回答使我大大不满,这是什么规矩呀,于是我跟日本人谈中国的农家院,大树下支上桌子,想吃鸡现宰、想吃鱼现捞。这次来日本我真觉得日本的饭菜也不怎么样,揣着钱到商店也没什么可买的东西。现在我每月工资可以换12万日元,就连北海道的枫叶也觉着没有北京香山的那么好,富士山还不如我们家乡的五大连池好看。在日本住了几天,越住越觉得索然无味连人都变了。像村古长洪主席虽然是老日本鬼子出身,可在我们黄乃主席面前一再道歉,侵略了你们对不起呀!喝了酒还直掉眼泪,可现在的日本人虽然表面上文质彬彬,但装的好像过去啥事没发生过。
乘上返回北京的飞机,我对身边的年轻人说:“我第一次来日本什么都买,觉得什么都好,可这次什么都没买,是日本的东西不好吗?当然不是,是我们的国家在三十年后进步了,我们的市场应有尽有,我们的生活日新月异,我们的国家越来越强大。”年轻人频频点头,望着机场众多人群中竟然90/100是中国人,他们欢笑着、喧哗着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我嘴角不由得绽开一个微笑。强大了我的国!幸福了我的人民!只盼着在习主席的英明领导下,早日实现我们中华民族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