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清晨,鸟儿啁啾,微风和畅,我沿着笔直的盲道来到了广场路口。
正值早高峰,马路上车流滚滚,行人熙攘,对面的广场上唱响着欢快的健身舞曲。我们这个地处祖国西北的小县城,洋溢着奋进新时代的生机和活力。
侧耳细听,过马路的提示音“嘟——嘟”,沉稳缓慢,同时有语音播报:“现在红灯,行人禁止通行”,我按照提示等在路边,停止行进。
广场上的电子屏幕正在播放新闻:习近平会见第六次全国自强模范暨助残先进表彰大会代表。想到总书记治国理政夙兴夜寐吐哺握发,还不忘亲自与会关心我们残疾人工作,我心里阵阵感动。
这时提示音转为“嘟嘟—嘟嘟—”,急促有力,语音提示:“现在绿灯,请行人通行”,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流声随之停歇,我迈开脚步,走向马路中间,蹒跚却自信,缓慢却坦然,沉稳穿过了这条市区最忙碌的街道,顺利走向单位。
太阳不知何时升起,从身后洒来一地的阳光,让我温暖无比,顿觉心中也阳光灿烂,脑海中不由跳出现代诗人何其芳的诗句:我歌唱希望/我歌唱那些正在生长的力量/我重新变得年轻了/对于生活我又充满了梦想,充满了渴望。
作为一名后天失明的盲人,我曾见证过盲人因行动受限的无奈凄惶,还有社会对残疾人的忽视与淡漠。记得小时候,我生活的周围有两个盲人,年长的一位,从小失明,身材瘦小皮肤黝黑如炭,衣服终年油腻,距离好远就可闻见他身上散发的汗渍味,因哪里都去不了,单靠着政府的救济度日,好几次听到他的宗族兄弟说:这样的人,早死了才好。终在大雪风飞的冬日,蜷缩冻死在了冰冷的土炕上。另一位,成家后失明,也就失去了谋生的技能,愁苦的竟一夜白头,后学会了吹唢呐,遇丧事活动,憋几天腮帮子,赚几个零花钱,家里的光景一年不如一年。他的孩子与我同班,成绩优秀,但因交不起学费,只好在小学四年级就辍学了。同学命苦早当家,从少年打工到现在,因缺文化少技能,一直干最苦最累的活儿,勉强翻修了家里的老宅子,却再也没有了娶媳妇的钱。仅因父亲的失明,竟直接给她家造成了贫困的代际传递。
时光飞逝,时代发展,我现在的朋友圈中也有几位盲人,他们的境遇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取得了明眼人都无法企及的成功。来自农村、从小失明的小葛,去特教学院学会了音乐表演,回到小城,县残联扶持自主创业。他面向小学生,开设了钢琴培训班,年收入过百万。小毛姑娘,半路学习按摩,手法精湛,自开门店,登门求诊的腰颈椎病人络绎不绝,是附近小区居民公认的妙手神医。还有网络中结识的不少忙友,有的从事小说播读、音频制作,作品登上了主流媒体,有的从事心理咨询、网络写作,在行业内名声斐然,有的是旅游达人,国内国外说走就走,用坚实的脚步拓展了生命的宽度……他们实现了人生的价值,但无不都得益于道路、科技、信息、人文等无障碍的进步和完善。
无障碍的进步给盲人命运带来了里程碑意义似的改变。我常常想,要不是不断发展进步的无障碍建设,今天的我还怎么能像失明前那样从容来上班?也许在推开家门的那一刻就已望而却步,也许在不着一字的电脑屏幕前已哭晕在地,或者早已在社会的讥笑、不解和冷眼旁观中一蹶不振。幸运的是,我赶上了一个无障碍建设大发展的好时代。
还记得我失明那年,小县城一步到位通上了高铁,告别了无火车通过的历史。凑巧当年,我要去一趟省城。以往都是乘坐汽车站的大巴车,尽管方便但需九个多小时的颠簸,路途危险自不必说,人乘坐后累得骨头像是散了架。查看高铁,仅需三个小时便可到达,相比无异于从深潭之底到云天之上。
我欣喜却又无比发憷,坐高铁不但要过安检、接受闸机口验票,说不定还要过地下通道,找车厢和座位,对于我这样一个视障者来说,这些俨然如一个个拦路虎。思忖再三,与妻子商定做两手准备,先去高铁站购票,要是不让妻子送站,立即退票折返汽车站。
出发当日,我和妻子早早来到高铁站,购好了最早的一趟车票,然后我忐忑不安地等待妻子去与车站工作人员的沟通,想象着我们怎样被一脸冰冷的拒绝,怎样败兴而归悻悻然重去汽车站。然而等待的结果让我至今难忘,一个刚刚建成、地偏一隅的小县,对我这样的残疾人,出乎意料及时提供了周到的无障碍服务。车站不但为我打开了绿色通道,而且专门派出工作人员,引导我过安检、穿通道、乘扶梯,一直送我登上了高铁,并与高铁乘务人员对接,一路呵护我平安抵达了目的地。
那次出行极大地鼓舞了我的斗志,仿佛一缕春风溶解了我因失明而冰封的心灵。之后几年,我勇敢的前去参加了单位赴外举办的培训班,有幸在北大学府亲耳聆听了专家讲解的新时代理论,在深圳亲身感受了改革开放四十年来的沧桑巨变,也在途中深切体会到了无障碍环境带给残疾人的便利和自尊、自信。培训间隙,我去北京故宫,租一个语音讲解机,边走边听,在现场的有声讲述中,对途径的建筑名称、功用布局、风格特点等尽揽于胸,充分感受到了古建筑文化的博大厚重,领略了历史在这里的积淀沧桑。参观展览,主办方还允许我用手触摸实物,给我留下了更为直观和形象的参展感受。在深圳去乘坐地铁,我只把残疾证拿在手中,就有贴心的话语给予我及时引导,有温暖的手主动伸来送我入站。这些良好的无障碍服务,让我一度忘记了自己眼睛的不便,如沐和煦的春风,如肋生搏击长空的双翅。
前不久,看到一条消息,百度与多家盲人公益机构联合,共同发起了“ai助盲行动”,完成百度ai改造升级之后,在百度ai助理的帮助下,盲人按摩师只需语音互换“小度小度”,就可以轻松完成开关、调节温度、开关电视和空调、调节灯光亮度、拉合隔断帘、设置闹钟等日常工作。此外,百度还将向全国上千个盲人家庭捐赠小度ai音箱,用于改造盲人的家居生活环境。时代发展浩浩荡荡,科技进步日新月异,爱心企业倾力助残,谁有理由不相信,在不久的将来,盲人一度苦恼的各大障碍不会成为历史传说呢?
如果让我像诗人那样歌唱,我一定不假思索,放声歌唱社会这越来越进步的无障碍建设,这种建设不仅有硬件设施,更有社会的人文关怀,有社会对残疾人提供合理便利的自觉意识。感谢无障碍,期待无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