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
我坐在电视机前,听着新年的钟声敲响了。室外炮竹如雨,满夜空炸响,一片繁华盛世的景象。可我却想起了一个人——我的老排长,因为他的那滴眼泪,让我至今难忘。
那是在血与火的战场,在老山地区八里河东山的一个猫耳洞里,同样是一个除夕之夜,我和排长项加苗靠着洞壁,盘着腿面对面地坐着,那年我19岁,人生第一次在战场上过年,身边有几块压缩饼干和半壶水,身上的军装早已磨破了几个洞,头发长得已遮住了耳朵,紧紧抱在怀里的是那支视若生命的冲锋枪,相伴的还有洞外不时闪过的白光和炮弹的爆炸声。
说不清是晚上几点,我的思绪胡乱地飞着,想象着父母在家乡过年的景象,想象着邻里见面互道恭喜及孩子们穿着新衣、新鞋,拿着小炮竹追逐嬉戏。
我和排长默默地望着洞口,谁也没有做声,我想排长此时也在想家了吧!
夜很深了,外边一片漆黑,周围除了还有零星的枪声,静得让人窒息,我和排长全无睡意,只觉得排长身子晃动了一下,在身边摸索着什么。
“啪”,哦,原来排长从挎包里摸出了蒙有红布的手电筒,并打开了开关,顿时,我们小小的猫耳洞变得温暖起来,充满了柔和朦胧的光,映出我们俩虽疲惫却很年轻刚毅的脸庞。我想问排长他要干什么?只见他解开上装的纽扣,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了那份我已见他看了好多遍的信。
原来,我们的排长今年28岁,早已约好今年回去结婚,双方父母定好喜日,这是未婚妻催排长回去结婚写的信,排长拿着信,满怀喜悦,请好了假,手里收拾着挎包,心早已飞回了家。
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等待着检票,时间不知道怎么觉得是那么的难熬,为了打发时间,排长拿出了信。
“项加苗同志,值班室有人找!项加苗同志,值班室有人找!”广播突然响了。
“好小子,怎么是你?有什么急事,让你追到这儿来啊?”排长快步跨进值班室,“排长,跟我回部队。”我一边说着一边擦着脸上的汗,贴近排长的耳边,“有任务!”排长把那封信和车票揣进了兜里,什么也没说,跳上了我的自行车。
今天,在这样的时刻,排长又拿出这封信,其实这封信,我们几个战士早已缠着排长拿出来给我们看过了,内容并不长,就是准新娘嫂子告诉排长结婚的日期,盼他早点请假回来,并没有什么“我爱你”的话语,醉翁之意不在酒,排长一定是想嫂子了,我没有谈过恋爱,还不理解什么叫爱情,我想和排长说点玩笑话,可却欲言又止,此时,猫耳洞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我想,在这微弱的光线下,排长也看不清信上的字,可能就是找找感觉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或许是到了新的一年,我觉得排长的眼角折射出晶莹的光亮,原来,那是一滴泪。
时光匆匆,转眼我负伤失明已三十多年,但在战场上度过的那个除夕之夜和老排长的那滴眼泪,在我的记忆里依然是那样的清晰,并一直辉映着军人那铁骨柔情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