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人生,我很自然就会想到近五十年因患视网膜色素变性而与残困相伴的不便和艰辛。也许是有着太多的体验和感受,心里就像开了锅一样,记忆深处的刻骨铭心,各种情景不时在脑海中映现。
在朝着实现人生价值的目标不断跋涉、向上攀登的旅程中,我不敢说其间的道路有多么崎岖,但对我来说,步步都是拼搏的硬仗。整整44年,由“夜盲”视野小的有限光明直至“完全失明”,我的人生三部曲将清晰的向你展现,在各种环境条件下,历经风雨磨砺所付出的艰辛。而风雨过后,我获得的是一个又一个的人生感悟,以及不断拓展的广阔空间,让我能够放飞情怀,向着太阳,拥抱新的生活。
黑龙江农场是我独立人生起步的第一站。1969年3月,随着大批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潮流,刚过17岁的我就离开了家。记得抵达驻地的当晚,我刚睡下,就被一阵紧急集合哨声唤了起来,尽管我一再声明自己患有夜盲,天黑看不见没法出去,但来人还是不由分说的拉起我,并将我带了出去。我就站在那儿,什么也看不见,不知是什么地方,过了许久,才被人领了回来。事后得知,这次是因为中苏边境战事紧张而给刚来的上海知青搞的演习。这个苦涩困窘的小插曲让我对如何应对未来自然环境的挑战有了一定的思想准备。
九年的时光不算短,我先后在食堂干过烧火喂猪,在油坊、酒坊工作过、在兽医室管账发药,入党后随工作队下连队蹲点,还干过修路和水房。此外,在农忙季节主动报名夏锄和秋收大会战,在建房工地的义务劳动者中也活跃着我的身影。真是火红的青春,火热的生活!
说真的,干活是苦,我有过浑身酸痛体力不支的体验,尤其是在连续奋战的农忙季节感受更甚。但对我来说,只要白天视力不受限制,精神轻松,手脚放得开,那点苦算不了什么。与之相比,长时间在黑暗的环境中工作,视觉不明,手脚受缚,才是我所感受到的真正意义上的挑战。
刚到农场的第三天,我就被分配到食堂去烧火了,让我暗中叫苦是,我竟然是替一个自称夜盲、干不下去的人顶上去的,我何尝不是夜盲呢?但我没有退缩,而是接受了这份具有挑战性的工作。当时食堂采用的都是烧柴草的灶,每烧一顿饭所用的柴草量很大,为了保证准时开饭,要起早摸黑,烧早饭和晚饭的时候,由于光线极弱,视物模糊,行动不便,只能用手和脚来辨别方向,虽不轻松,但因为目标明确以及活动范围相对固定,摸索着干,整整两年,我熬过来了。
而如果身处黑暗之中,无法找到地形标志作为依托,并伴随着自然环境的极端变化,想要成功应对,就变的无比艰难。我就经历过一场集对心理、生理、智慧、意志考验为一体的人生大考。
那是我下乡第七个年头,一个寒冬的傍晚,我在从分场赶回工作队驻地的路上,本来能在天黑之前到达是绰绰有余,那只是六里长的大地田间小路,刚上路时虽然天上有小雪花,但夕阳灿烂,谁知不久,天气急转直下暴雪倾泻,天黑完全看不见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只能硬头皮拖着僵硬甩不开的腿机械地向前跑,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惊恐包围了我,心在收缩狂跳,不知什么时候脚下路的坚实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松软和高低不平的泥巴,我踉踉跄跄险些摔倒,坏了!跑到地里去了,此时只能迫使自己停下,我热汗直淌,喘着粗气,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无助的悲凉绝望袭满全身,为了稳住心神,我摘下眼镜擦拭着镜片上的水,想极力辨清周围,无奈,那只是徒劳,突然脑海中电光火石般地掠过我脚下踩的是垄是东西向的,我要找的是南北向的,有希望,我判断我所处的方位,距离路不远,先向左沿垅走5步,不像!又折回来再向右走在第4步就感到垄沟, 变低变硬,为确保无误我蹲下身把手伸进雪里摸索,“是路!”我心里一阵狂喜,为了不再失去路的感觉,我脚紧贴着路面铲着雪往前移行,后来相继闻到了马粪味,听到了马踩地板的咚咚声,看到了微弱的灯光.说真的,我从未感到马粪是那样的香,马蹄声是那样的悦耳,灯光是那样的明亮,而它们都在告诉我,过了马号,上了大路,连队就在前方!终于到了工作队,我的眼里噙满了泪水,多么漫长的六里地,二三十分钟就能走完的路,我竟走了整整两个半小时,那劫后余生的场景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深深的刻印。
至今,我仍常常感叹,如果没有农场九年风风雨雨的锻打磨砺,也许就不会有坦然淡定,放飞情怀的今天。它拉开了我磨炼意志洒艰辛、迎着朝阳展风华的人生序幕。
我的人生第二站是从78年因眼疾病退回沪开始的。直至1998年,那是我行将失明前最宝贵的二十年。
回沪后,我立足本职工作,勤奋学习,先后在企业从事过工会以及宣传、教育等工作,工作虽然很繁杂,但我把职工群众的冷暖安危当作自己的事,凭借着一股子激情和干劲,一头扎了进去。读大学一直是我的梦想,尽管学习安排很紧张,且上课大都在晚上,我还是坚持了整整七年,终于圆了大学梦。由于夜间行走行走不便,经常磕碰,两条小腿留下了斑斑伤痕。
我学的是法律专业,卸任厂工会工作之后,我有幸走进了区总工会法律顾问处(律师事务所),成为了一名兼职法律顾问,之后的七年,除了每周定期接待来访咨询,交流会商典型案例分析外,我还参与了多项各类案件地办理,同时兼任了数家企业的法律顾问,写诉状,草拟代理词,发律师函,真是忙得不亦乐乎。
说真的我十分珍爱法律工作,但夕阳虽好,却难挡渐渐逼近地暮色。一天,我在路上巧遇一位盲人摔伤,把送他去医院看病时,得知他是患了和我同样的眼病而致盲的。这个小插曲让我的心被狠狠撞击了一下,也让我意识到,这个无法规避的现实已经离我越来越近!
我不怕失明,因为这是我早晚要面对的,但我担心失明后无所作为所带来的孤独和寂寥。必须早做决断,学习一门能让我在失明后立足社会的技能本领。当时,适合盲人的职业就只有推拿,因此,尽管我知道推拿是拼气力的重活,而且会加速失明的过程,但为了将来别无选择,宁为理想倾热血,不为残喘作茧缚。从1990年上半年开始我又开始了新一轮艰苦的学习,学习期间,我利用工作休息时间为职工服务,晚上回家为家人和邻居服务,短短三年,基本掌握了推拿手法,并积累了较为成熟的治疗经验。由于眼疾的发展,已不能胜任原来的工作,而告别我心爱的岗位,回了家,不过此时的我心里已经有了底。
1993年10月11日,那是我最难忘的日子,我的推拿诊所开张了,这是我作为一个残疾人自强创业走向社会的人生跨越。万事开头难,为了取得患者的信任,我连续三天免费接待患者,并实行了一段时间的低收费,从细心施治到耐心解答,我把患者当老师,每次治疗问感受,访效果,并有针对性的对课本知识进行再学习钻研,,摸索疾病发展规律,把握辨证施治的方法,进一步掌握和提高推拿诊疗的本领在治疗诸如综合因素比较多的颈椎病、肩周炎、腰椎间盘突出症,都有自己独到的手法,取得了较为满意的治疗效果。五年中,我治疗的患者有很多,其中包括港澳台同胞,以及外国友人,在这不短的五年里,我打下了比较扎实的基础,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我人生的第三站,是从失明开始的,这是我人生感受最为深刻阶段。1998年底,受人之邀,我来到了一家颇有名气的盲人按摩厅,开始了每日固定的上下班生活。虽然之前在诊所已经接触过不少疑难病症,但真正具有临床借鉴意义的,还是在按摩厅的这7年,它向我打开了一扇判断各项疾病形成机理的大门,通过不断的摸索实践,我渐渐形成了自己的治疗风格,不仅通过按摩手段治愈患者的伤痛,更要求其改变不良的生活习惯,以达到治本的目的。由于我擅长诊断治疗,很受客人的亲睐,时常应接不暇,有时忙的连饭都顾不上吃。
这样的生活,让我感到紧张而充实,但随之而来的,确是意想不到的病痛困扰。由于长期的超负荷体力劳动,我的腰椎、胸椎和颈椎先后受伤,随着时间推移,愈发严重,常伴有恶心,放射性痉挛疼痛,最终影响到了睡眠。虽然看过病,吃过药,但都无济于事,旷日持久长达三年的心灵和肉体的煎熬。这段日子,我真正体验到了什么叫山重水复,掂出了失去视力依托战胜自我的艰难分量。心灵深处那份沉甸甸的理想,信念,实现人生价值使命担当奋力支撑着,使我终于挣脱了磨难重围的深谷,跃身到了忽然开朗的一个新的境界
2006年5月23日为了开拓退休后的生活空间,实现人生价值,我来到了武警上海总队三中队二支队,发挥自己推拿诊疗的专长,为战士们服务。能为一生所热爱的人民军队和战士奉献自己所能,让我感到莫大的荣光。我秉承推拿治疗为一体,为武警官兵治愈了包括胸椎错位,腰椎尖盘突出症,颈椎错位等多种疾病,此外更强调矫正不良生活习惯以达到治本的目的,保证了官兵正常的部队生活,我把部队当做自己的家,走进军营,融入战士的生活,深得中队官兵的信任尊敬和爱戴,在队部上级党委的批准下,我被受聘为中队的名誉指导员,这是中队党支部给我的莫大信任和鼓励。
转眼,来到部队已经整整七年,这可以说是我失明后最幸福的时光,因为这里有丰富的生活体验,有鲜活的情感涌动,更有炽热的情怀绽放,每每迎来新兵,勉励他们珍惜难得的机遇,献身国防,做合格的军人;而送别退伍老兵,则嘱咐他们勿忘保持军人本色,为了家乡和小家的幸福,刻苦学习本领。除了每周六为战士推拿服务外,在节日里参与策划中队文艺活动,同娱共乐与战士们同台演出;参加各类演讲、诗歌朗诵会;为配合党和国家重大理论方针政策的推出向全体官兵谈自己的学习体会《观察与思考》《认识与把握》《我与祖国同行》《我为军旗增辉》已成为我在中队的固定讲座。每期都紧扣时代主题发展的变化。而每年春节前,邀请中队战士来家中做客已成为了一种传统。这七年,在我的记事本上,留下了近三百名官兵的姓名,更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
人生就是这样既简单又复杂。说简单,是因为要想要赢得光明和幸福只有奋斗一途,说复杂,因为人生的路充满挑战,要集全身智慧和勇气,珍惜每一步努力把握每一次抉择,不断汲取提升自己,在奉献中融入社会创造生活。
“向着太阳”,是我人生自强的主旋律,是我始终昂扬奋进的精神支柱。她源于我因眼疾不便对光明的深切感受和向往,并萌发于年少时就生根的报国为民的远大志向。马克思的一句名言说得好“在哪崎岖山路的攀登上,不畏劳苦的人,才有希望到达光辉的顶点。”我的rp人生,就是无怨无悔的奋斗足迹;我的rp人生,就是无憾无愧的人生放歌!